第八章

就像突然从昏迷中醒来那样,母亲毫无先兆地在睡眠中离世了。

看着母亲的遗容,花佐伊好一会儿没缓过劲来。仿佛母亲只是像过去那样睡着了。又仿佛母亲曾经醒来与她谈笑为她流泪的这些天,只是自己造的一个美梦。

之后几天的天气就像花佐伊的心情一样都在下雨。

她请了丧假,拔掉电话,反锁家门,专心处理花夫人的身后事,对任何人提出的的帮忙都果断回绝。像是在自己的周围竖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墙,既把自己的感觉封闭起来,也阻止任何人的接近。

今日是告别式,花佐伊僵硬着表情,没有露出一丝悲伤,向来参加丧礼的人们点头道谢。黑纱之下的瘦小身体,背脊挺得直直,看上去像又硬又冷磐石,坚不可摧又不近人情。

原本对她有颇多微词的花佑玲,出人意外地没有任何抵抗,只是不敢靠近,肿着双眼睛,看到谁都忍不住哭出来,像是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忍受着失去母亲的哀痛。

楚擎经过花佐伊面前的时候停顿了很久,他用小山一样的身躯将她与黑压压的人群隔离开来。

太习惯收拾烂摊子,太习惯被依赖,因此当她一声不响地疏离,自己担负起重责的时候,楚擎竟然产生了一种严重的空虚和失落感。

他竟也是被通知了才知道。

“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花佐伊缓缓抬头,隔着黑纱打量眼前略带担忧之色的高大男子。

楚擎从来没有用那么严肃又心痛的眸光看她。在印象中,他是那种无论发生什么都事,都能笑着耸肩,转身就能收拾好的人。

正因如此,这些年花佐伊才生活地如此平静和安然。如果世上真有什么一劳永逸的事,那就是得到楚擎这样的人的庇护。

不过,她不能再依靠他了。没有谁的庇护永远是不收费的。

“Zoe,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找我帮忙?”楚擎又问了一遍,她的淡漠过于刺眼。

 “你能让妈咪起死回生?”她冷冷地问道。

楚擎一怔,没有话说。

“那我就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了。我很好,请放心。”

像对待普通来丧礼的客人,花佐伊只是握了握他的手,又立刻放开。

他呆立在她面前,不可思议地注视她,脸上从容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了。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失去以往的风度,大掌猛得抓住花佐伊裸露而冰冷的小臂,毫不顾忌其他人向他们投来的诧异眼神。

花佐伊用力挣脱出来,小臂上因此留下了一个淡红的手印。楚擎瞧见,瞳孔惊痛地一缩。 

“CQ,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现在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凝视了好久,楚擎深深叹了口。

 “好,你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没人关注的花佑玲,哭得更凶了,让花佐伊不得不分神去照顾她。

 “佑玲?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再这样哭下去,就要瞎了。

 花佑玲一惊,躲过花佐伊伸出的手,并成功地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失望。

“我先出去下。”花佑玲头也不回地跑掉,像是在逃离他们之间没有血缘的羁绊。

妹妹的举动已经不会造成尖锐的疼痛,只是闷闷的、隐隐的划过胸口,在花佐伊心中掀起涟漪般淡淡的无奈,这便是要和她相依为命生活下去的妹妹啊。

丧礼结束后,花佐伊关上门,瞬间光线被阻挡在窗外,灵堂里只有烛光跳动。她坐在客人用的椅子上,望着母亲的遗像发呆。

这张照片是母亲瞒着自己找疗养院的医生拍的,似乎她早就知道了自己时间不多,预先准备好了后事。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花佐伊也是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的。

昏暗中,有人向她走来。

“CQ你还没走?”

来人微微僵了下。

“我不是。”

他没有CQ那样高大,也不会总是帮她善后,有时候咄咄逼人,有时候也很迷人。

温暖的大手落在她肩上,他略略使劲,按了按她的肩,然后,移开。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那无言的支持与了解,却藉由这样简短的接触,传达到已经很累很累的花佐伊身体深处。

    沉黑的眼眸此刻带着一丝难言的温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潘凯臣在花佐伊身边坐下,黑色的西服上别着白色的花,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和她说节哀顺变或有任何安慰的举动。他仅仅是坐在那里而已。

 “发生了那么大事,都不知道通知我,把我这个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男友放在哪里?”

花佐伊闻言看向他,他一丝不苟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

“学长,我以为你在美国,而且我们之间只是假扮的……”

修长的食指点在她干涩的唇上,阻止了那就要脱口未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