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贵族
这次说个别人的故事,我当配角。
我想说的是,巴黎歌剧院里发生的故事。跟歌剧有关的爱情故事,男主角的身世有点儿与众不同,当然,女主角也跟我们有点儿不一样。他们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我暂且称呼男主角为“爱先生”,女主角姓潘,我叫她潘女士。
他们年近50,是父母辈的人。
地铁7号线的Opéra站,一出来,正对面就是金碧辉煌的巴黎歌剧院。这里日本人很多,游客穿梭不尽。每天,歌剧院的影像被映入无数个相机中,而潘女士的故事,也许没几个人知道。
潘女士来自中国,在巴黎歌剧院唱过歌剧。我认识她,是缘于我的第二任房东,来自上海的“丽莎”,其约50多岁,而我一定要叫她“丽莎姐”,否则她不高兴。
丽莎姐很厉害,早年来到法国,已拿到法国长居,并且为儿子在徐家汇买了套房。她的口头禅是:“只有我不要老板,老板从来不会不要我”,“干活就要往死里干,你拼死拼活的就对了,一刻钟都不能停,这样才有饭吃!”
她租了套房,其中一个房间转租给我。房子非常干净,玻璃窗擦得完全透明,地板不染一粒尘埃。丽莎姐是个热情、现实的漂泊者。
她有个干女儿,跟她一模一样的性格,嘴皮子异常厉害,做事也利索。两人经常在一起吃饭聊天。一天放学,我刚进屋,听见她们在房里议论着谁。
丽莎姐说:“你没看到她那天穿什么——竟然穿着她女儿的运动鞋,而且不穿袜子,赤脚塞进鞋里!哎呦,我看着都替她脸红,家里有的是钱,怎么就这么不修边幅呢?”
干女儿说:“是呀,一点儿都不打扮,也难怪她婆婆看不起她。不过她也挺厉害的,脾气上来就跟她婆婆对着干,大吼大叫的,硬是把那老太婆打压下去,她老公也不会说她什么。”
丽莎姐说:“厉害什么呀,家里的钱她都不管,整天在我面前炫耀她那30万欧元的戒指,其实钱都在她老公手里,你看她平时穿的用的,哪像一个嫁进了那样人家的媳妇?我要是她呀,就把钱抓在手里,自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干女儿说:“她女儿看上去跟她不一样,说话做事都挺好的。”
丽莎姐说:“离婚家庭里走出来的孩子都这样,现在妈妈又嫁人了,小姑娘心思多了去。”她又说:“你说,怎么爱先生就看上她了呢……”
她们议论的是潘女士,歌剧演员。之所以聊到她,是因为潘女士和丽莎姐见过几面,丽莎姐非要请潘女士来家里吃饭。饭菜准备好了,潘女士还没到,俩女人得空闲,随意聊几句。
潘女士很快赶到,丽莎姐换副笑脸,殷勤得不得了:“来来来,把包给我……你累了吧?你老公不来啊?”
我瞄一眼潘女士的鞋子,果真是少女运动鞋,她踩掉鞋子,赤脚走在地板上。鞋子一时没恢复原状,软塌塌地陷下去。丽莎姐的笑脸和她刚才的话对比鲜明,我忽然想笑。
潘女士有点儿胖,头发喷了很多定型水,看上去硬邦邦的。她长得很普通,年纪不小,说话速度很快,泼辣爽直的模样。她是歌剧演员,应该是歌唱家吧,我想。
她离异,有一女,来法国后嫁给爱先生。爱先生是法国某红衣主教的后代,传统的法国贵族。他们相识在巴黎歌剧院。
我想知道爱先生长什么样。
这时,丽莎姐过来叫我:“你过来一起吃,别客气。”
很简单的菜,潘女士吃得痛快,丽莎姐反而慢嚼细咽的,还穿得特别漂亮。丽莎姐又问:“我还以为你老公要来呢,特地多做了几个菜。”
潘女士边吃边说:“他不来,他让人送我过来。”
我们这几个女人都在看她手上的钻戒,亮闪亮闪的,配着她廉价的衣服。潘女士说:“下次你们来我家玩。”
丽莎姐笑:“我们去啊……”
潘女士接了个电话,挂后,她笑:“我老公问我在哪里呢,要我早点儿回去。”
“他心疼你,怕你丢了。”
“有时一天打好几个电话问我在哪里呢!”
潘女士接到爱先生电话后,没多久就走了。丽莎姐还有点儿感慨,自语:“她不能随便交朋友,一定是爱先生让她这么做的!他们那个圈子,唉,怎么可能进他们那个圈子呢?”
潘女士离去时,两脚一压,套上鞋子,背影匆匆的。丽莎姐又跟干女儿聊,聊爱先生的大庄园:“夏秋,果实压得树枝都弯了,不吃,他们又无所谓这些的,那些果子全烂在园子里,我看着真可惜啊,那些栗子啊,李子啊,超市里卖多少钱哪,贵!还是农药催的。爱先生的园子里全是绿色食品,可惜他们不吃。”
在丽莎姐看来,潘女士是普通女人,比她还普通,可是潘女士进了富贵地,她却没这运气。丽莎姐的老公在上海教书,双耳不闻他事,儿子是她一个人带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