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商仪没想到顾秋兰今晚本来就打算叫她回来吃饭,为了瓮中捉鳖准备策划一场鸿门宴。

关键是这鸿门宴如此简朴,连个肉星子都没有。

她默默放下筷子,垂着眼眸咬紧牙关,微微缩起肩膀,瞬间变成了一只小鹌鹑。

商仪对顾秋兰的恭敬毕竟深入骨子里,不管她内心再反抗,也不敢当面顶撞。

商仪不敢跟顾秋兰顶撞其实也是出于孝心,商家一直都不太平,商从业这一代总是出短命鬼,先是二伯身体不好时跟别人发生口角,一时想不开上吊,后是二姑跟丈夫夫妻不合因为一个没必要的矛盾投井。

导致商仪从小就怕顾秋兰生气,更怕顾秋兰生气了独自出门。

当然商尚那个狼心狗肺的人算个例外,商仪也不明白父母都是老实本分、勤俭持家的人,而他的性格随谁。

刚才顾秋兰都把话题深入谈到“你是不是生怕我活太久”这个层次,商仪自然大气也不敢出。

“你对女婿有什么不满意?”

“没有不满意。”

“那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我哪敢……”

“我看你敢的事多着呢!”

“……”

顾秋兰不断在类似问题上重复质问,商仪闷头沉默,鬓角悄悄渗出汗珠,时不时看一眼餐桌上的钟表。

指针从6变成9这段时间,商仪红着眼眶,暗自把陆吟迟那些不在世的长辈挨个问候了一下。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桌子上菠菜汤凉透凝固了一层冷皮,一盘没怎么动筷子的素炒藕在空气中被氧化成黑紫色,散发出一股剩菜特有的不太美妙的味道,顾秋兰的火气终于有慢慢消散的势头。

其实商仪小时候念初中那段时间,曾经因为顾秋兰对商尚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而对她动辄就是臭骂有过质疑。

她甚至问同桌:“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不是亲生的?”

同桌当时跟她分析:“傻子,你也说了你妈喜欢儿子,你已经有一个姐姐了,如果你不是亲生的,你妈为什么会要你。”

商仪觉得这段分析特别有道理,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可笑念头。

她跟陆吟迟结婚之前,还曾特别迷惘无助地问过顾秋兰,“我对这个男人没什么感觉,就这样结婚会不会不好?”

顾秋兰拿自己的人生做例子,说她的婚姻也是父母包办,从结婚跟父亲就见过两次面,说过一次话,虽然她看不太上父亲的某些行为,但这些年也都相安无事过来了。

相比之下,商仪跟陆吟迟从订婚到结婚起码还有半年缓冲期,尽管这半年陆吟迟拓展海外业务,经常不在国内,两人一个月顶多见一回。

可惜顾秋兰有件事没搞明白,她那个年代自由恋爱自由婚姻还不盛行,尤其是某些偏远不发达地区,而如今的时代,讲究个体主义。

商仪回神,从餐桌上站起,顾秋兰毕竟一把年纪,骂完人体力消耗,此刻正躺在床上顺气,身上盖着一条淡花色的单薄凉被。

她扶着木制门框站立片刻,想要安慰她,或者说些什么她爱听的话,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思来想去她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低声说:“我惹妈生气了,你有空吗?有空过来一趟。”

商娣应该是还在忙,顿了几秒才问:“因为什么事惹妈生气?”

商仪清清嗓子,不自在说:“感情方面的事,没想到会被妈知道……”

商娣倒是没多问,“嗯”一声就挂了。

——

陆吟迟半夜驱车去了水景园,是婚前他从家里搬出来独住的地方,距离公司很近,临水湖畔西侧,环境比较清幽。

当然跟为了结婚置办的公寓不一个档次,不仅没有湿地森林,也没有水上公园。

他没想到婚后还有经常过来落脚的机会,幸亏家政没辞,隔几天就定期过来打扫。

翌日,陆吟迟在公司忙了一上午,他有个孤僻又自虐的习惯,就是心情不佳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只想全身心调动起来,不知疲倦沉迷工作。

晚上在星宸娱乐会所负一楼宴客厅有个派对,一般鲜少有人把这种娱乐活动安排在会所,所以请客的东家思维不一般。

在南乔市,能让陆吟迟这么给面子的人自然不多,其实李太子爷并没有这个能耐,只是沾了家族的荣光,圈内人心知肚明,只要挂着太子爷头衔,就证明还没正式接手家族产业。就好比陆吟迟露面参加应酬,大家都喊“陆总”,没哪个不长眼的还叫太子爷,那是以前没入驻公司时,背地里的尊称。

说来也巧,商尚这次打人之所以闹那么大,跟李家也有一星半点牵扯,被打的人是李之光长女的外甥,也就是今晚请客的这位姓李名月白,全名李月白的一个远房同辈。

李月白自然不参与八竿子打不着的某亲戚家的家事,陆吟迟更不想管如烂泥一般扶不上墙的小舅子,所以气氛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