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雏凤鸣 第二十三章 愿欲托遗音(第3/6页)

未及开口,听见门外传报:“懿庄世子来了。”

少顷,朱瞻壑施施然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束盛开的木兰。

他把花交给杜若,看着她将花插入粉彩鹤鹿同春纹荸荠瓶,一枝枝细细整理完,含笑端详了一会儿,连花带瓶抱到孙清扬的面前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花朵离得太近,孙清扬忍不住打个喷嚏,朱瞻壑忙不迭地拿开,看到案上孙清扬写的字,颔首片刻问:“你写这字有何深意?”

孙清扬笑笑道:“随意写的,这不正好木兰花开,应个景。”

朱瞻壑颇有兴致地细看那字,然后说:“同样是说木兰,宋朝洪咨夔的这首,就不及唐朝裴廷裕的《闽中春暮》。”

看见孙清扬似乎没有想起的神情,他轻轻吟诵道:“吴山入梦驿程赊,身逐孤帆客海涯。九十日春多是雨,三千里路未归家。桄榔土润蛮烟合,杨柳江深瘴雾遮。倚遍阑干愁似海,杜鹃啼过木兰花。”

然后又笑着说,“这首是不是更适合说故国家梦远,故人不复见的心事?”

孙清扬知道被他看破,微微笑着默不作声。

朱瞻壑见她如此表情,不禁问她:“你既然有心事,不说出来也罢了,为何还要这样强颜欢笑?”

孙清扬一笑说:“我哪有强颜欢笑?只是觉得,还是洪咨夔的更收敛些,由喜转悲,悲而自抑,将心事自己放着,让笑容如同木兰花,洁白明亮地开在春日的阳光下,将惆怅放在心里,夜深人静时独自想想,对人对己岂不更好?说什么愁深心海,到底刻意了些,流于痕迹和形式,就像是为赋新词。”

朱瞻壑看了看她,弯腰作揖道:“妹妹长了一岁,这学问也日渐长进了,为兄有所不及,甘拜下风。今后,妹妹就是我的老师了。”

孙清扬抿嘴一笑说:“壑哥哥惯会说笑,我这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哪能当你的老师。”

这时就听见门外的福豆传报:“长孙殿下来了。”还有与声音同时响起的脚步声。

朱瞻基显然听到了孙清扬的最后一句,接着说道:“妹妹今天倒有自知之明了,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又同朱瞻壑讲,“你别捧着她,她素日里就是个爱得意的,再让你一捧,越发没有个样子,轻狂起来,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朱瞻壑还在看宣纸上的字,以指轻抚,似在临摹,听他说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朱瞻基站在他身后,看了一眼说:“洪咨夔笔调清新,写花草很是动人,不过我最喜欢他的一首,却是《狐鼠》,笔墨酣畅,骂得很痛快,可谓唐宋诗中讽刺贪官污吏,抨击官场黑暗的第一诗。”

“何时朱瞻基你对民生这么关注了?”因为只晚出生几个钟头的缘故,朱瞻壑从来不叫朱瞻基堂哥,总是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听出朱瞻壑话中的讽刺之意,朱瞻基笑了笑说:“近日皇爷爷同我说,身上衣裳口中食,为人君者,可不知其如何来,却不能不知其哪里来,社稷为轻,百姓为重。像这样具有现实意义的诗词,就比从前多留意了些。”

听朱瞻基这样一说,朱瞻壑正色问道:“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一事,虽然朝廷明令禁止,但商人们却仍然不肯收宝钞,现如今盐价疯涨,再不设法填补,只怕这以后百姓要没钱吃盐了,这可是关系民生的大事。不知道你有何看法?”

“盐务之事朝廷上终于有几个官员上奏,皇爷爷御准了,照旧例给盐户工本米大引(400石)给1石,不再给钞,其他具体的条条框框还在商议。”

孙清扬推推他们两个说:“你们说这些朝廷大事到别处去说,别在我这儿讲,女子不得听政议政,你们让我听见这些,想害我还是怎的。”

朱瞻壑说:“咱们到你的书房去说,免得带累清扬妹妹。”又朝孙清扬眨眨眼睛,“其实就是在你面前讲也不打紧,反正你也听不懂。”

气得孙清扬拿了案上她方才写字的毛笔就要往朱瞻壑脸上涂。

朱瞻壑连忙跑开,跑到门口还不忘探头进来说:“嘿嘿,没画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不逊,真是一点也不假,朱瞻基,你还不走啊?”

朱瞻基只得朝孙清扬点了点头说:“等我和他说完,再来找妹妹。”

等孙清扬从文澜阁看书回来,听见小丫鬟福豆说长孙殿下找她几回时,已经天色尽黑。

听福豆唯唯诺诺地说长孙殿下的神情极为不高兴,像是强压着怒气,把早起世子爷送的木兰花尽数撕碎了,孙清扬问了朱瞻基所在,匆匆赶去。

朱瞻基的寝殿内门窗紧闭,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宫人侍婢都不敢入内,说长孙殿下在生气,不让她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