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丑时,天色如黛,由暗渐明。

借着隐约天光,岁行云望着帐顶,虽疲惫却困惑地扑扇着眼睫。

去年春被送上喜轿往仪梁之前,族中婶娘含糊与她说过“圆房”之事。

但婶娘在小辈面前讲这种事终究难为情,仅语焉不详地支吾一通,她认真听完后,最明白的一桩就只是“次日清晨会有人验喜”而已。

虽她上辈子于街巷市井间长大,惯见三教九流,从戎后在军中也没少听“那种”浑话,可常人拿这种私密事讲笑时,再是大胆狂浪也不至当真巨细靡遗,是以她对床帏之事绝非毫无所知,但又一知半解。

“……同我想的不一样。”她隐着呵欠嘀咕。

李恪昭拥着她,趴在枕间将脸埋进她的发中,沉声慵懒带笑:“那是因为我没真做什么。”

“这还……没真做什么?!”岁行云反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咬牙哼道,“劳烦您,看着我可怜的手再说一遍。”

他闷闷笑得抖肩,尚未答话,岁行云又一把拉起他的手来晃了晃,面红耳赤地皱了皱鼻子:“再看着你自己手说一遍。”

李恪昭仍是趴着不动,修长五指却顺势扣进她的指缝。

亲昵黏缠的十指交握让岁行云又想起昨夜某些羞耻画面,登时满面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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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后,李恪昭唇角扬着小小的弧,沉声笃定:“若你之后因有孕无法前往积玉镇,恐怕要以为我故意算计你。”

不愿冒一丝将来被她误会甚至厌恨的风险,所以极尽克制,未当真将她拆吞下腹,只是“这样那样”而已。

岁行云不傻,怔忪片刻后便恍然大悟。

“你以为我是那种人么?”她徐徐闭目,蜷在他怀中含混哼笑,“没错,我是。若当真因身怀有孕无法前往积玉镇,我定会后悔,甚至可能因含恨抱憾而迁怒。一辈子都哄不好的那种。”

“你有你的傲骨,积玉镇一战对你很重要。你也想与别人一样,凭自己堂堂正正得到功勋与荣耀。我明白,不会让你含恨抱憾。”他纵容地笑笑,以唇在她额角落下无形印记。

情生而欲动,此为人间常理。当世大多男子在取舍间会将“欲”字放在前,但李恪昭不同。

或者该说,因为岁行云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他最初确因形势所迫才顺水推舟结了这亲事,左右身边多出个“妻子”并非坏事,他尽到为人夫君的责任便是。

可近两年相处下来,岁行云于他已不仅仅是“李恪昭的妻子”,更是“李恪昭的心上人”。

他不单要给她世间最好,更要从万千“世间最好”中仔细挑出“她最想要”的。

“你待我这么好,等打完积玉镇我就投桃报李,”岁行云大为感动地在他肩窝蹭了蹭,烫着脸大胆发愿,“到时我定好生揣摩,还你一场尽兴欢愉的圆房!”

“闭嘴,”李恪昭倏地松开怀抱,狼狈转身背对她,“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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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行云被感动得难以成眠,瞪眼傻笑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戳了戳他略显僵硬的后肩。

“欸,你从哪里知道‘岁穗’这个名字的?”

“岁穗”这名本属于原来的岁十三。岁行云既在机缘巧合下承“她”躯体与身份,这名自也是身份的一部分。

之所以对这名守口如瓶,倒不是介意什么,主要是此名糯软可人,她寻思着自己若顶着如此温柔小意之名,却在外行种种凶狠杀伐之事,着实不大匹配。

她就是没想明白,李恪昭究竟是打哪儿听到这名的。婚书上不是只有“岁氏第二十七代十三女”么?

李恪昭并未回头,只道:“你自己说的。在巩都时。”

他提到巩都,岁行云便想起了。

那时她重伤被救回后一直睁不开眼,但偶尔神识清明时,也能听到周围人说话,还会自得其乐在心中接嘴。

她依稀有印象,李恪昭是曾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过好几次话,还问过她一些问题,但具体是什么,她清醒后便记得不大清楚了。

“我竟说了出来?!”岁行云大惊失色,倏地拥被坐起,“你都听到些什么?!除了‘岁穗’,我、我没说什么……惊世骇俗之言吧?”

李恪昭回首瞟她一眼,语气古怪:“‘娇软甜的小郎君’,这句够惊世骇俗吗?”

嗯?!重伤昏迷时的零碎呓语,为何会心心念念着这个?

“睡觉,睡觉。那时说胡话呢,不作数的。”岁行云傻眼,尴尬笑着回眸。

这才想起此刻自己未着寸缕,李恪昭也是。最可怕的是,他某个地方居然又……难怪方才突然背过身去。

岁行云面上更烫,赶忙挪开目光,佯装不察地躺回去,谨慎地将自己还发酸的右手藏到背后压住。

“那个,或许,我突然想,”她吞吐半晌,干笑三声,“为了你好,在打下积玉镇之前,咱们是不是仍旧分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