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司徒玦坐在前排靠过道的位置,但她是最后一个下飞机的人,她看着同一趟航班的乘客从自己身边穿流而过,起初还有人对她的“礼让三先”表达谢意,最后人们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仿佛被牢牢钉在了座位上的女人。

  直到某位带着标准笑容的空姐步至她的身边,询问:“这位小姐,本次航程已经结束,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司徒玦这才不得不站了起来,向着对方嫣然一笑:“不,谢谢,我这就离开。”

  她在洗手间里补了很长时间的妆,然后顺利成章地成了该航班最后一个取出托运行李的人,饶是如此,朝出口走去的时候,她仍然命令自己做足了五次深呼吸。

  这次她从洛杉矶回国,经停上海转机回G市,乘的是夜机,可是出口处已然簇拥着不少接机的人,她拖着行李箱匆匆而过,没有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当然,也没有人在某个角落叫出她的名字,对于一个整整七年未曾踏上故土的人来说,面对此情此景,两分失落,八分竟是长舒了一口气。

  夜色中的机场大门已经完全不复记忆中的模样,眼前每一个陌生的场景无不提醒着她那七年光阴的真实存在,时间总是能够改变一些东西的,这不就是她这次得以说服自己回来的最大理由吗?

  等待出租车的长龙在一点点地缩短,总算是轮到了自己,司徒玦刚打算把行李扔进尾箱,冷不防有一双手从自己斜后方深了出来,不由分说地重重合上了出租车的尾箱盖。

  司徒玦一惊,转身的时候一脸的戒备,但是在她用了几秒种来看清并确认来人后,顿时卸下了重重心防,换上了再灿烂不过的笑脸。她当即就松开了手上所有的东西,迎面给了来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回应她的是一双稳定而有力度的手。

  其实她并不是太喜欢煽情的场合,但是眼泪是那么自然地流淌下来,直到那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松开了手,她才在泪眼朦胧中回到了人间,热浪喷薄的南国之夜,人来人往的机场……还有气愤的出租车司机和身后一脸莫名的等车的人。

  她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与来人交换了一个同样无辜的眼神,赶紧对司机和下一个乘客说抱歉。那人顺手接过她的行李,揽着她的肩往另一个方向走,“我的车停在下边。”

  司徒玦问:“不是说今晚有台手术不能来?”

  “病人身体有状况,手术推迟了几天。再怎么说也要来接你啊,多亏没有提前告诉你手术改期的事,都说要有惊喜,没有惊,哪来的喜?否则岂不是要错过刚才那个精彩的熊抱,我真该请人拍下刚才的一幕,好留到以后笑话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上演‘蓝色生死恋’。”

  司徒玦闻言笑道:“行啊,吴江,有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韩剧都看上了。”

  “人哪能一成不变啊?”吴江半认真地感叹,“你不也变了?说真的,刚才打招呼之前,光凭一个背影和侧脸,我还真拿不准一定是你。”

  “你是在暗示我变老了?”司徒玦佯怒地驻足,抚着自己的脸,同时也在好友的眼镜镜片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齐齐往后梳起的头发下露出的额头光洁依旧,身材仍是窈窕,就连鼻子一侧的几颗淡淡的小雀斑也还是老样子,没有多也没有少。看似什么都没变,可是她明白吴江的意思。

  大家都变了,时间是太过神奇的东西,它不止改变了司徒玦,就连吴江这样一个曾经飞扬跳脱,片刻也安静不下来的男孩,竟然也被打磨成全心思扑在手术台上,其余什么都可有可无的淡漠的男人,也只有在老朋友面前,才能依稀看出几分当年的样子。

  沉静在故人重逢的喜悦里的两人莫名的就安静了下来。

  “司徒,谢谢你这次能赶回来,我很高兴。”吴江正色道,他决定在许多不甚美好的回忆席卷而来之前将大家的注意力转回值得高兴的事上。

  司徒玦很是配合,“你结婚,我怎么好缺席,那未免太不够意思。”

  她说得很是轻描淡写,仿佛从某个相邻的城市欣然赴会,而不是一个离开七年之久,中途无论诸多变故都视故乡如洪水猛兽的人。

  “不要太感动啊,你哭的话我会发疯的。明知道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公务在身。”司徒玦又恢复了轻快而戏谑的语调,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去。

  吴江耸了耸肩,“就是算准了这次研讨会的时间,才把婚礼定在这个时候,双重理由之下,你不回来也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