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昔日,明朝的开国皇帝在先后与前元军队以及和各地豪强战斗的过程中,陆续接触了一触即散、甚至还没有接触就溃散乃至于转头来投的朝臣势力,以及非常难啃的重臣、亲缘硬骨头之后,难免心生感慨。

在夺天下的时候,他自然是十分感谢这些转投他的支持者,但在做了皇帝之后,他又不可避免地想会不会自己的臣子也会像当初投向他一样的投向大明的敌人呢?

几番比对、科学研究之后,洪武帝得出了结论——这天底下的重关、要害,非骨肉重臣莫能守,交给拿工资干活的普通臣子,对方未必会死心塌地地血战到最后一瞬。

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重臣、骨肉和这个天下有牢牢捆绑的利害关系,而拿工资干活的寻常臣子不过是打工人。

前者就像扎根于这片土地的大树一样,这片土地一旦被人掀了,他们也活不好,后者则是像草坪,铲起来放到旁的边上,浇点水撒点肥也能生长,给谁打工都没差,能做到尽职尽责就不错了,而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必然也会在心中衡量利弊。

但守边关这个事,就不是尽职尽责那么简单,如果没有这种战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的决心,没有死守不放的意志力,就算是有天堑,就算有再充足的物资都守不住。

决定战场胜局的从来不是物资,而是人心。

所以在登上皇位之后,哪怕朝臣疯狂抗议,洪武帝还是定下了藩王镇守四方作为屏障的政策。

这不是先秦时的诸侯制度,藩王在就藩地并没有行政管理权,地方的管辖权还是握在中央的手中,但每个藩王都掌握一定的军事力量,并且在关键时候有就藩地的领兵权,战时他们的兵权甚至高于地方官员,可以直接指挥当地军队。

↑当然,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这其中还有不少细则,藩王领兵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否则万一他拿了军权反叛就麻烦了。

为了防止哪个儿子或者儿子的后代想不开要试一下皇座硬度,在安排藩王就藩的时候,洪武帝都是细心安排好的,各藩王之间都是彼此挟制,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不易拧成一股绳的那种。

可以说以大明如今的藩王机制,护大明三十年无外敌不成问题,至于三十年以后的藩国,那就得看后代皇帝的能力了。

而且洪武帝心里也还有个暗戳戳的念头,他是真的完全不信朝臣的节操,所以在退位之前,他给每个孩子写了一封信,让他们监督朝臣的情况,如果有那类董卓、曹操一类的臣子要玩“挟天子以令不臣”这一套,那么皇室子弟都有权利领兵勤王。

下这道命令,洪武帝也不是没有犹豫过,因为这道“祖训”一下,万一哪代藩王里出了个头上长角的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个“清君侧”,只要当时的皇帝反应慢了点,真的给了藩王借口,那么对方就是名正言顺地起兵,还是奉“祖训”起的兵。

这天下的兵事,最怕的就是“名正言顺”四个字,只要和这四字搭上了,战斗力立刻最大化。曾经的洪武帝就在这上头尝过甜头,他起兵的名头便是“驱逐外虏”,当时,宋濂写的檄文一出,天下响应,当时势如破竹的盛况,洪武帝至今都没忘记。

说白了,在“名正言顺”四字之下,他打北元可比破那些同为汉人的列强容易多了。但最后洪武帝还是将这把可能在未来威胁自己子孙的“武器”送了出去。

“与其让你们被奸臣蛊惑,天下旁落,不如换个脑子清楚的来。”洪武帝逮着孙子嘀嘀咕咕。

看着大孙子那一脸无辜表情,老爷子很有些恨铁不成钢,仿佛透过孙子白皙的脸蛋,看到了未来不争气的小崽子,遂含恨道:“你什么时候和你媳妇生个孩子,趁着爷爷现在还带得动,给你带一下。”

说出了几百年后的标准催生话语之后,家里不差人带娃的洪武帝又补充了一句:“爷爷很会教孩子的,你早些生个,爷爷保管给他教得好好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闪烁着自信的光。

“咳!”当时正在试喝江南新送炒制茶的木白差点呛死自己,他当下表示自己还年轻,关键是太子妃年纪太小,这年纪生娃不利于身体。

顶着爷爷气呼呼的眼神,木白一脸认真:“爷爷,我们一家的光荣传统可不能在我这儿断了啊。”

什么光荣传统?自然是长子必为嫡啊,除非生不出。

洪武帝也好朱标也好,都是在有了长子并且立住之后才去宠幸旁的嫔妃的。虽然洪武帝明确规定了嫡子继承制,但这其中也不是没有漏洞,毕竟嫡子和长子之间其实也就差了个扶正其母。

譬如在历史线上木白的老父亲朱标就在嫡长子夭折之后扶正了侧妃,于是排行第二的朱允炆便成了嫡子,若非他的身份本也不算正统,朱棣也不会起兵起得那么理直气壮,毕竟大家都是庶子,没有谁比谁高贵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