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欲明
南溪不计较的原因,一则她并不想在研习社长待,一心学好唱念做打的基本功便好转去层次高些的剧团;二则那些人并不明白她和符清泉之间的关系常年不睦,告状什么的,不是自取其辱么?)
中秋慢慢的近了,《长生殿》公演的各项准备工作也逐步就位,南溪虽只有三折戏,却丝毫不敢怠慢,尤其是重头戏的《惊变》。这一折的人选社里斟酌再三,最后由钟教授拍板定下南溪,面子上大家什么也没说,私下却有人说社长和钟教授拿重头戏的角色换研习社的经费,亦是不得已的事情。这话说得极明事理顾大局的模样,里面透出的酸味却是显而易见的,这种话若传不到南溪耳朵里,自然也就失去其诞生的目的。南溪自进研习社,便没少听这些风言风语,起先说这些话的人,还担心南溪听到了向符清泉告状,后来发现南溪看起来很像枚软柿子,便可着劲儿地捏起来。
南溪不予计较的原因,一则她并未想在研习社长呆,一心学好唱念做打的基本功便好转去层次高些的剧团;二则那些人并不明白她和符清泉之间关系常年不睦,告状什么的,不是自取其辱么?
杜绝这些闲言碎语的唯一方法,不过做好自身而已。
除开研习社的彩排,下班后南溪亦要照着早年贝家昆曲传习所的视频,琢磨自己的唱曲念白,连同手眼身步法都一样一样细细钻研过来。日子过得清静,偶尔也难免无聊,纪晨阳最初每天都有电话,后来被他那位阿粤师兄一脚踢到美国去谈一项什么收购,他有空的时候她要排戏,她下班后他又有连轴转的会要开,这么下来,纪晨阳也只好改email联系了。周末时符清泉来接她回家吃饭,符爸和南妈见南溪心情似乎不错,一心扑在研习社的公演上,也就不好多罗嗦她的个人大事了。符清泉偶尔也到她住的地方来,多数是下班后,偶尔也有提前的,顺带买两样小菜,炖两盅滋阴润肺的汤。
每回符清泉过来,南溪不免要疑神疑鬼,总觉得符清泉来的目的没他口头上说的那么简单。起初她不许他过来,他好像很不解地问:“一家人哪有不能在一起吃饭的?”南溪明明觉得他这坦荡荡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当初是她说要回到“亲情以内”,于是符清泉便越发一副长兄如父的姿态自出自入了。反倒是南溪,因前些天对符清泉说了一番重话,以为今后肯定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没想到符清泉每天和和气气的,倒让她伸手不好打这笑脸人了。
吃完饭符清泉还开电视看看新闻或财经节目,还把在公司没看完的资料带回来看,南溪赶他走,说自己要用客厅练曲。符清泉便挪开客厅的茶几沙发,专辟开一块场地,自己悠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指着那块场地说:“来呀,你唱你的,我看我的。”
南溪心道你这么看着,我怎么唱得下去?偏偏符清泉还振振有词:“你要公演的,几千号观众,有人看你就唱不出来啦?”南溪不乐意了,也不和他讲道理,一味赶他走,既然他说要培养“亲情”,她便使出原来蛮不讲理的功夫,拿扫帚轰他。符清泉四处躲,脸上却乐呵呵的:“你要对观众负责的,我可订了整一百张票请朋友看呢,看看都不行?”
反正怎么说符清泉都有理,南溪便懒得理他,心想反正他素来对听曲这码事没什么兴趣,她只管不理他,唱半个小时他自然就受不住了。
谁知这算盘也落了空,符清泉不止耐下性子来看,偶尔还要发表意见:“哟,不是兰花指嘛,这花怎么只剩花骨朵了?”
南溪低头一看,她本该稍稍绽开如含苞初放的手,因紧张又攥得紧紧的,她有些不服气符清泉居然歪打正着挑中她的错处,微微恼道:“我唱你就听着,哪儿来那么多意见?”符清泉立刻乖乖噤声,老老实实从头听到尾,动都不动一下,南溪自觉身法不够顺溜圆畅,又不好意思开口再问符清泉,便瞥他一眼问:“刚刚不是挺多话的吗,现在又变哑巴了?”
符清泉但笑不语,半晌后笑说:“我怕我说了,你又笑我外行。”
“先说来听听咯。”
“不骂我?”
南溪暗地里咬咬牙,说:“不骂。”
“你说这杨玉环干嘛想不开,非跟着唐明皇啊?唐明皇有什么好的,刚开始见异思迁,好不容易感情好点吧,安史之乱一来,二话不说推杨玉环去送死!”符清泉说得还极义愤填膺,猛一拍沙发扶手说,“结果这杨玉环真没志气,这唐明皇天上地下碧落黄泉的哭了一回,她又心软了跟他月宫相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