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众人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白雪岚第一个醒过神来,往前一步笑道,「堂兄,您可是顶尖的贵客,怎么过来也不先打个电话,我好预备接驾。」

这往前的一步迈得颇有讲究,既有潇洒之态,又恰好把拿着手枪的宣怀风和那箱放在地上的子弹给遮挡了大半。

白总理那一肚子的火,因为闷得久了,反而一时发不出来,听见白雪岚似笑非笑的假殷勤,脸色更黑了几分,沉声命令,「你给我滚进来。」

白雪岚见他堂兄的火气是朝着自己来的,没把宣怀风横扫进去,心里顿时松了几分,对宋壬使个眼色,便老老实实跟在白总理后头去了。

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白总理带来的何秘书亦步亦趋,也跟进来。

白总理一摆手,说,「你且去罢。这是家里人的话。」

何秘书受他这一句,恭恭敬敬地应一声,就退出去了。

书房里,白总理仍是脸沉如水。白雪岚是早就应付惯了他的,并不惊惶,先取了一只玻璃杯子,自行倒了半杯温水,送到白总理跟前,说了一个字,「请。」

白总理也不瞅他一眼,只是狠狠地生气。

白雪岚见他不喝,便自己拿着杯子,从容地喝起来。

这样作为,当然存心使的是激将法。果然,他是把白总理脾气都摸透了,才喝了一半,白总理就被他这自在的态度气得更甚,拍着桌子吼出来,「你别得意!明天你是死是活,我由得你就是!」

白雪岚把玻璃杯放下,摆出一张若无其事的脸,说,「堂兄这话,不能说不绝情了。」

白总理说,「对着你,我是恨不得万万分的绝情到极点才好!老死不相往来,才遂了我的心愿!」

因见他肩膀直打颤,那确实气得急了,白雪岚走上前,把他肩膀轻轻一拍,扶他往沙发上坐下,温和地说,「您是知道我的,因为近日烦闷,故而在自家公馆里打枪发泄一二。就算影响到别人,不过是小事,何必这样气恼?」

白总理说,「我是气你这个吗?我是气你不知死活。」

白雪岚笑道,「愿闻其详。」

白总理说,「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吗?明天是洋人问罪的死限,我就不信你不放在心上。我倒是个蠢蛋,还为你担着心,放下满脑门公务没办,亲自上门。你倒好,搂着你那副官,乐呵得不错。」

白雪岚正色道,「堂兄,这话岔了。怀风是个正经人,就在这公馆里,也不兴轻易和谁搂抱。你这样的言语,是诋毁了他的人格。」

白总理气得一甩头,「人格?听说他高尚的人格,让他亲姐姐剪断一根手指,要和他划清界限,可有这事?」

见白雪岚眼神一沉,要开口说话,白总理又一摆手,哼道,「我知道,不干我的事。你是满肚子洋墨水的先进青年,也不容别人理会你这些事。」

白雪岚说,「堂兄有容我自由的思想,我感谢不尽。可我还是不明白,您这样走一趟,到底意欲何为?」

白总理沉吟片刻,才说,「今晚,我接到那边电话了。」

白雪岚问,「哪边?」

白总理狠狠盯他一眼,说,「还有哪边?当然是英国大使馆。为了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一脚踢死英国一个公民,我把外交手段都用尽了。打了多少电话过去,都被人家敷衍。总算人家看在总理府的面子上,如今打回一个电话来。」

他嘴上骂不争气,心里还是护着自己堂弟的。

说完,声音压低了些,对白雪岚道,「我看这件事,应该还有些转机。」

白雪岚听了,倒是沉默了片刻,问,「那边怎么说?」

白总理说,「那头的意思,当然很愤慨纳普的死,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考虑到两个国家的关系,大使不能不慎重处理,说要把事情侦查清楚,还死者一个公道。要是海关总署愿意承担起责任来,主动配合,那日后讨论起来,就大有商量的余地了。」

白雪岚说,「说的都是虚话。他们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堂兄你就直说罢。」

白总理摸摸下巴,说,「他们要的,也就是证人而已。」

白雪岚问,「怎样算证人?」

白总理说,「和纳普的死有关的,就算证人。例如你们海关的人,把纳普从诊所带走时,诊所里瞧见这场面的病人,女秘书,又例如你在医院把纳普一脚踢翻在地时,目击的医生。」

白雪岚淡淡地问,「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

白总理顿了顿,又拿手摸摸下巴,慢吞吞地说,「前面说的那些,只是不打紧的。要紧的是,纳普究竟是给谁看的病?他因为哪个病人被牵扯进来而死,那就是最关键的的证人了。」

白雪岚容色骤然间,闪过一丝阎罗般的杀意,偏硬生生按捺住了,只是冷笑,「打得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