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紧张的时刻,张副官轻轻咳了一声,弯腰在展露昭耳边说,「军长,能不能借个步,说两句话?」

展露昭正津津有味等着看白雪岚如何割手指,很不喜欢被人打断兴致,只他是司令的副官,总不能不给一点脸面,展露昭便站起来,和他走到隔帘后面,拉着脸问,「什么事?定要这个时候说?」

张副官踌躇道,「军长,这姓白的身份,您是很清楚的。他从这病房出去,要是身上带了残疾,恐怕白总理不会善罢罢休。司令下过命令,现在有大事要办,不宜太得罪政府。」

展露昭往地下呸了一口,满不在乎地说,「他自己要割自己的手指,难道我还能拦着?又不是我们广东军动的手,怪不到我们头上。」

张副官大概是明白劝不动的了,紧紧皱着眉,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军长有了决断,我也不多嘴了。只是,求军长帮个忙,日后要是闹出大事来,司令知道我在场,是要骂娘的。到时候军长为我分辩一句,给我做个证明。今日的事,我是尽了我这副官的本分,向您进过言的。」

展露昭笑骂道,「娘的,就你这怕事的兔子胆,我叔怎么就挑了你当副官?」

张副官苦笑着,把头摇了摇,感叹说,「军长对那个宣怀风的用心太高深了,反正我是看不明白。」

展露昭忽然听他提起宣怀风来,倒不由得不加以注意,问道,「怎么个看不明白?」

张副官说,「军长本来今天就可以逼着他把宣怀风送过来,后来改了主意,所以我估摸着,军长不但要人,也想要心。不然,把人要了过来,总是横眉怒目的对着,做什么都不合作,连那最甜蜜的事也要强迫着来做。初时也许还觉着点新鲜,但日子长了,又剩什么趣味?若是找着一个真喜欢的对象,总要长长久久,甜甜蜜蜜的才好。我原觉得自己猜的不错,后来又想,大概还是猜错了。」

这番话,直说到展露昭心坎上。

尤其是长长久久,甜甜蜜蜜八个字,展露昭正暗暗点头,忽然又听张副官说「错了」,不解地问,「怎么又错了?」

张副官说,「军长,假设你有一个甜蜜的爱人,现在你这爱人,为了你的性命,把手指割了一根。你对他的看法,是变好呢,还是变坏呢?」

展露昭说,「他为了我把指头都割了,我对他的看法怎么可能变坏,只有感激的。」

张副官说,「那不就是了。白雪岚那东西死不足惜,就凭他对我们广东军做的那些事,别说一根指头,军长就算把他点了天灯,我也只有鼓掌叫好的。但要白雪岚因为宣怀风的名义,而献出一根手指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岂不就成了小说里那为了爱人而牺牲的勇敢的人物了?军长你想要宣怀风和他断个彻底,却又让宣怀风欠他这么天大的人情,所以我说,我弄不明白。如果宣怀风喝了姜御医的药醒过来,看见白雪岚血淋淋的伤口,他还会有任何向军长表示服气的可能吗?」

展露昭摇头说,「这是不可能的了。」

张副官两手一摊,「我说的就这意思。宣怀风病得快死了,军长找人救了他的命,他应该感激军长的。到头来,他倒去感激白雪岚,把军长恨入骨髓,我为着这个,不得不劝军长三思。」

展露昭已经想透彻了,便说,「我不能让他给宣怀风做这天大的人情。算了,今天先放他囫囵回去,以后找着机会,再把他切零碎。」

张副官笑了笑,低声说,「军长,何必日后找机会?军长忌惮的,不过宣怀风心里怎么想罢了。现在宣怀风能见着他,我们且不动他,还要做出仁义大度的行为来。等明天晚上,宣怀风到了军长手里,他们两人见不着面,军长再怎么料理姓白的,宣怀风也不知道。那时候,军长何不用宣怀风,来要挟要挟姓白的?我看白雪岚的态度,似乎为了宣怀风,是什么事都肯做的。」

展露昭脸上,便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狰狞来,拍拍张副官的肩,夸道,「张副官,你这个主意,出得不差。」

两人说了一番私话,从帘子后面转出来。

展露昭对姜御医吩咐,「你去准备药吧,一会我亲自送过去。」

然后,朝着白雪岚把手一挥,「你可以走了。」

宣怀抿不知他们在帘后嘀咕了什么,见展露昭一出来,态度顿时产生了变化,脸都涨红了,大声提醒说,「军长,他那根手指,还没有割呢!」

展露昭冷冷道,「我自然有我的主意。」

白雪岚见着这机会,哪里有不急流勇退的,把匕首往桌上一放,不做声就出了病房。外面远远的走廊那头,孙副官领着一队护兵正等得满脑门汗,看见白雪岚总算全须全尾地出来,悬起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赶紧迎上来,低声说,「总长再不出来,我就要带人冲进去了。真怕广东军的人疯起来,真把总长埋在里面了。那可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