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4/6页)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要我?”他仰着头看着裴姝,任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你说,我到底那点不好?她为什么不要我?明明……明明我也是她的孩子啊!”

裴姝看着他,又望了望满是繁星的月空,轻声道:“不是你不好,只是她不懂你的好。”边说,她边重新拿了一壶酒,喝了一口。

那酒很烈,比不上修仙界的灵酒味道清爽,却另有一番风味。

入口的瞬间,像是岩浆,在嘴里爆炸了开来。

陶初一却已经醉了,根本听不清裴姝的话了,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忽然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有娘的,薛伊人的娘就是我的亲娘。”

“可她不要我,也不认我是她的孩子。”陶初一道,“她认为我是她一生的耻辱和污点,所以从生下我,她就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了。”

“你肯定不知道吧?严格说起来,我娘的第一任丈夫是我爹。”他喃喃的道,“我爹很爱我娘,我小时候,经常看到我爹看着我娘的画像出神。那时我不懂,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去追回来?反正我娘也没走远。”

“我爹却对我说,我娘不喜欢。喜欢一个人,自然不能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我娘嫁给了别人,并和别人生下了新的孩子。”

“我其实悄悄去看过,我娘对那个孩子很好,很好。因为那是她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下来的,是他们幸福的见证。”

他声音里的哭腔越来越浓。

“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如果她不喜欢我爹爹,那为什么要和爹爹在一起?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她怎么那么自私啊!她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那时,我虽然很伤心,可我还有爹爹,还有师兄,我告诉自己,就算没有娘亲也没关系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把爹爹也带走?”

佛说,人有八苦。

生、老、病、死、五阴炽盛、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而这世间最悲伤、最难以接受之事,无非是爱别离、求不得。

与所爱之人分离,阴阳两隔,此生再也不得见。

想求得东西,求不得。

“爹爹走了,我就只剩下师兄了。”陶初一紧紧地拽着那段青色衣袖,指尖用力到发白,声音里已是有了哀求,“我不想最后连师兄也留不住。”

“薛伊人没有说错,我就是个害人精。爹爹是为了我,才不在的。师兄也是为了我,所以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你不知道,师兄……他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看最好看的男子了,他不是瘸子,他很厉害的。”

爹爹走了后,是师兄养育了她。

那时,师兄也还那么年轻,尚且是个少年,又要养活她,还要担起青云观,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师兄弟们都走了,我们的钱也用完了,是师兄……”

他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是师兄,他那么好,他不该做个瘸子的!”

“我好怕,好怕师兄也会离开我……”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身子不由自主的朝旁边倒,倒在了裴姝的身上,那上面传来的暖意熏得他想睡了,“裴姝,你知道吗?其实……我与你一样的,是个女孩子……”

话音未落,她已然闭上眼睡着了。

那张清秀的娃娃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

“我知道。”

裴姝伸手,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她修炼多年,身为剑修对人体更是有深刻的了解,早在看见陶初一的第一眼,她便看出来了。

这个清秀的小道士啊,其实是个女孩子。

身为女子,想要在这个世上活着,活得好,势必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比如陶初一,亦比如她,比如……齐月。

陶初一为了延续父亲留下的青云观,不惜扮成男儿,甚至做一辈子的道士。齐月为了留在天啸门,为了过得更好,可以刻意去忘记那些伤害。

而她呢?

“罢了,又何必多想这些无用之事?”裴姝摇头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让她的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不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倒不如……多喝点酒吧。”

曾经,她的前方是漫漫修仙路。

而如今,既成了凡人,又何必想那么多?

“好酒!”

她仰头,一口喝干了那一壶酒。

“……其实陶初一的娘根本就是个渣女啦,她没必要为那种人伤心的。”不知何时,小豆芽从荷包里跑了出来,飞到了裴姝的肩膀上,“她娘叫苏幼禾,曾经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那时,她与薛伊人的父亲薛立青梅竹马,两人互许了终身。可惜,人心易变。”

“薛立是个读书人,后来有幸中了秀才,自然便看不上苏幼禾了,为了前程,薛立便娶了恩师的女儿。苏幼禾接受不了,想要寻死,结果被陶初一的父亲陶逸枝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