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午后, 紫瑞如常走进神容房里伺候。

神容正摊着书卷在整理当初去关外探得的地风, 其实已经做过了, 全然是在打发空闲。

紫瑞近前道:“少主可要出去走走?”

神容摇头:“算了, 免得我父亲过问。”

她父亲昨日还差人来问了她这两日情形,她便干脆连房门都不出了。

将书卷收起后,再无他事。神容在桌边坐着,忽而问:“他如何?”

紫瑞回:“山使应当还没走, 不过听东来说任务已毕,就不知还能留多久了。”

神容抿抿唇, 想起铺子里与他那匆匆几句,一时什么话也没有。

忽听门外有人笑着接了话:“阿容在说谁如何?”

神容抬头看去,长孙澜一袭宽逸的杏黄襦裙, 轻笑着走了进来。

“阿姊怎会来?”她站起身。

长孙澜道:“我来叫你一同去东市品新到的岭南红茶, 已与母亲说好了。”

神容本还想婉言谢绝, 听了后面便笑了一笑:“好吧。”

长孙澜先去门外车上等待。

待神容更衣描妆完毕, 出门登上车时才道:“阿姊今日若也是来为别人搭桥的, 那我半道便要下车了。”

长孙澜闻言一愣,随即吩咐外边马车上路, 一边道:“你指二弟是不是?上次的事, 我也看出你对他无意了, 今日你放心随我走就是了。”

神容的确以为是裴少雍,若是他的安排,那半道她便下车,就当是借堂姊的车出门了。

“阿姊还是别提了, 只当没有这事,免得二表哥往后难以说亲。”

长孙澜点头:“这是自然。你的事,我已听你大表哥说了,不是二表弟,没想到还是那个旧人。”

神容在车中端正坐着,不做声,她会知道也是意料之中的。

长孙澜看一眼她神色,拉过她的手,说着姊妹间的私话:“他如今只是一州团练使,对别人而言可算作高官,但我看父亲的意思并不满意,加之山家如今又锋芒收敛……最提不得的还是当初和离那事,料想此番他来此的目的是绝对达不成了。”

神容脸色淡下去,又想起那日在铺子里与他说的那几句话,低哼一声:“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长孙澜笑起来:“你既如此说,又何必再回头看他,大可以将他抛开就是了。”

神容手指绕着腰间的丝绦,心想这才是可恨之处,明明气愤,当时却还是返去了幽州那趟。

“想得美,我才不会叫他好过。”她轻声自语。

不是他叫她报复他的么?

长孙澜没听清,却被她出神般的模样给弄得笑了笑。

马车到了地方,正在东市一条大街旁,沿街商旅百姓往来不断,偶尔穿行过一两辆贵人车驾。

下了马车,长孙澜又挽住了神容手臂,与她一同往里。

神容进去前往两边看了看,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人已随长孙澜走往二层雅间,口中问:“莫非来这里是大表哥的安排?”

长孙澜边踩阶梯边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否则我如何知道你的事,可他又不与我说全。”

神容看她一眼:“什么没说全?”

“我正是不知道才无从说起。”长孙澜轻叹一声:“你大表哥只说有些事自己也是胡乱猜想的,并无根据,叫我不要在你跟前乱提。我虽想问,但想他可能的确不愿与我多说。”说到此处,脸色似有些怅惘。

神容停住,再三看了看她神色,并不知他们夫妻间情形,也不好多言,只能宽抚:“阿姊不必多想,我看大表哥一直对你很好。”

长孙澜回神般笑了笑,点头:“无事,我们一直很和睦。”她说着指一下前方,“你先去,我去选茶。”

神容又看了看她,才往前走去。

此时雅间窗口边,裴元岭站到现在,才算等到了街上打马而来的山宗。

他带着两三个兵卒,不知是从官驿而来还是从官署而来,明明已到街尾,却没直接过来,反而停了下来,像在等着什么。

裴元岭眯起眼细看,才算看清远处有车马过来了。

是赵国公府的马车。

山宗下了马,刀抛给身后的兵,大步走过去。

裴元岭不禁手搭上了窗沿,眼都睁大了一分。

那辆马车里坐的是赵国公。

左右百姓避让,唯有山宗一步不停地走到了马车旁,笔直站立,身如松柏,面向马车抱拳。

大概说了什么,但听不见。

马车却也只不过是放慢了一瞬,便毫不停顿地自他身旁驶过去了。

裴元岭看着那道缓缓放下手的身影,孤绝凛凛,如松已入冬。

想着他可真够胆大的,居然就这样去拦赵国公的马车,看着看着,却又皱了眉。

认识山宗多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当年的天之骄子,从不至于要到当街求见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