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莲狱(1)
有了史敬忠等“凶人”证词,杨慎矜及其兄弟皆下大狱。他的罪名是“妄称图谶谋复祖业”,众人的证供也都有杨慎矜与之论谶书之辞,但这最重要的证物--谶书,却一直没有找到。
没有证物如何定案?李林甫有些着急,责成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共同鞫查,御史台出侍御史杨昭、卢铉参与会审,要尽快找出谶书来。
重刑之下,便有人胡乱嫁祸给他人,说曾听某某人与杨慎矜论谶,那人必然知道。辗转诬陷指摘,最后矛头都指向一个人:吉菡玉。
别人都招了,再供不出新鲜玩意来,就吉菡玉安然无恙,不指他指谁?何况他和头号证人史敬忠亲密,就算不知道谶书在哪里也必然知道些别的,赖给他总没错。
吉温是有名的酷吏,下手狠毒,犯人落在他手里没一个熬得过去的,甚至刑讯中便送了性命。但是轮到菡玉,吉温却迟迟不动手,反而多加袒护,一直没有拿到他的供词。
“吉法曹,今日右相又催审案结果,说陛下也颇为焦急。再这样拖下去迟迟不决,惹怒右相事小,触怒龙颜事大啊。”侍御史卢铉在李林甫那里吃了责骂,回头来压吉温。
吉温推脱道:“卑职多次审问吉少卿,他确实不知有谶书,更不用说藏在何处,卑职也没法无中生有地问出来呀。”
卢铉道:“不给点苦头尝尝,谁会自己承认自己犯法有罪。吉法曹向来法不容情铁面无私,怎么这回对吉菡玉手下留情久不严审?莫不是顾念他和你同姓同宗本是一家,因此不忍对他用刑?”
一旁杨昭阴恻恻地插话:“如此说来,杨慎矜与我还是同姓呢,我是不是也该放他一马?”
卢铉道:“既然吉法曹顾念同宗之谊拉不下这个面子,不如由我和杨御史来做这个恶人。法曹但作壁上观,既不用愧对吉菡玉,也不必延误审案,如何呀?”
卢铉支使狱卒从牢中提出菡玉来讯责。吉温想要阻止,但见卢铉蛮横、杨昭阴戾,他二人都是御史台官,职权远高于自己,眼看菡玉被狱卒架着从他面前拖过去。
卢铉单刀直入询问:“吉菡玉,有证人证实杨慎矜曾与你论谶书,你可知他将谶书藏于何处?”
菡玉一口否认:“决无此事。”
卢铉厉色道:“多位证人证言,杨慎矜自己也认了,不容你不承认!快快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菡玉抬头直视他:“那些证人的证言,卢御史就是这样问出来的么?”
卢铉大怒:“大胆!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上刑具!”
杨昭始终冷眼旁观闭口不言,任卢铉审问。
吉温暗自心急如焚,面上又不能拂逆杨卢二人,看到抬上来的刑具大惊失色:“卢御史,吉少卿骨轻体弱,恐怕经不起这等大刑,不如……不如改用拶子,不伤性命,也一样能惩戒。”
原来卢铉选的刑具是以木枷夹住犯人头脚反向拉伸,若不是身骨强健之人,骨节碎裂事小,说不定还会被生生拉成两截。而吉温提议用的拶子是用来夹手指的,常对女子使用,十指连心剧痛非常,但不会危及性命。
杨昭见吉温竟提议对菡玉用对付女犯的刑具,眉头微蹙。
菡玉本是无畏无惧,见此刑具也变了脸色。他身子单薄,痛楚可以忍耐,却不一定抵得过这霸道刑具拉伸的力道。万一当众被拉断了……
卢铉看他神色,心想这回是找准了他的命门,喝道:“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怎么知道厉害!”
吉温见劝说卢铉无效,转向一旁的杨昭:“杨御史,吉少卿只是证人,目前还未定他的罪。他一直深受陛下信爱,若有个三长两短,无法向陛下交代啊!”
杨昭地位比卢铉高,卢铉也停下等杨昭指示。杨昭盯着菡玉,后者惨白着一张脸,目光却盈盈地落在吉温身上。他心头突生一股无名之火,沉声道:“用刑!”
菡玉猛地转过头,讶异而惊惶地看他,但很快被狱卒拉起送上刑具。刑具绷紧拉起,菡玉身子抬到半空,手脚被木枷缚住,身子拉得笔直延长数尺,腰细欲折。他咬住牙关,哼都不哼一声。
杨昭看他受刑,心中既有不忍,又夹着报复的快意,更多是莫名的酸苦,搅在一起百味陈杂。
吉温急道:“吉少卿,你就招了罢,平白受苦也于事无补啊!”
菡玉咬住下唇忍耐支撑,唇上渗出血丝,就是不开口。
卢铉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棍子硬。再收!”狱卒又转了几圈木棒,绳索收得更紧,竹木与绳子间咯吱有声。菡玉终抵不过木绳的力道,只听嘎嘎几声脆响,手足各处关节尽数破碎脱臼。经此酷刑他居然没有痛昏过去,仍不肯开口。
狱卒见状也不敢再加力了。平素用这刑具对待犯人,都要加到第四第五圈时才会断骨,有时碰到身强体壮的,六七圈兴许都没事。这吉少卿外表柔弱,身子骨比女人还不经折腾,两圈就骨节全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