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莲香(3)

韦谔混在鸿胪寺官员中一同出殿,远远看见菡玉站在车边。他正要赶过去与他招呼,却被杨昭抢先一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一同上车去了。

菡玉居然会和杨昭同乘一车,这让韦谔有些诧异。车厢看来并不宽敞,坐两个人定然十分拥挤。他骑马跟在车后,看不清也听不见车内动静。

一直到鸿胪寺宾馆门前,车马停下,杨昭先行大步跨下车来,神色狠厉目光阴冷,把韦谔吓了一跳,连忙下马到车前掀开布帘,只见菡玉颓然瑟缩在车厢一角,一副被欺辱的模样,冷风吹进去还打了个寒噤。韦谔忙问:“杨昭对你做什么了?”

菡玉看到他略回神,却不肯回答,步下车来对他说:“快进去吧。”跟在杨昭身后走进宾馆。

昨日刺杀事发后,杨昭已让金吾卫将宾馆封锁。此刻他快步走进馆内,吩咐手下军士:“把昨晚在这里伺候、来过这里的女仆、女伶、艺伎通通带过来,我要审问。”

韦谔跟上问道:“杨御史打算如何审问?”

杨昭冷声道:“陛下将此案交由我和吉少卿负责,韦参军只是证人,如果没有异议就听我安排。”

韦谔只好后退一步看向菡玉,菡玉却全不做声,只是将目光投向杨昭被大氅遮盖的左肩。韦谔想起昨天杨昭这只手也受了伤,似乎还流了不少血,走动之间左半个身子都僵着,可见伤得不轻,不禁生出些幸灾乐祸的心思,但是菡玉看他这眼光……

片刻,馆内女眷尽数集结到杨昭面前。杨昭扫视一周,也不问话,只吩咐军士道:“查查谁身上有莲花香粉气味,拎出来站到一边。”

军士一一照办,从十余名女子中找出身带莲花香味的五名,单独出列。五名女子中有三名是平康坊请来的倡伎,另两名是馆中侍女,都长得有几分姿色。

杨昭命令:“把右臂伸出来。”

几个女子还不太清楚究竟要查什么,只大概知道和安禄山遇刺一事有关,期期艾艾地挽起袖子。其中一名身穿粉色衣裳的年轻侍女胳膊上正有一道狰狞的伤痕,血痂新结。杨昭喝道:“原来是你!拿下!”

粉衣侍女花容失色,争辩道:“我没有作奸犯科!这伤口是今……”

杨昭喝断她:“我问你话了吗?掌嘴!”

军士不由分说举起刀鞘打了粉衣侍女十个耳光,当即让她面颊青肿齿落血喷,说不出话来。

杨昭这才问其他侍女:“犯妇与御史大夫有甚过节,知晓的尽数招来,若有隐瞒,与犯妇同罪!”

几个女子吓得瑟瑟发抖嘤嘤哭泣,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回答:“启禀御史,犯妇吴四娘曾经向我等求助,要我帮她……帮她毒害御史大夫!”

吴四娘连连摇头,血肉模糊的口中呜呜有声,被军士摁住动弹不得。

杨昭问:“御史大夫不久前刚进京,和她有什么仇怨,以至于要害人性命?”

年长侍女道:“大夫见四娘貌美,曾让她伴寝。四娘已定亲事,夫家听说后退了婚约。我猜想她是因此对大夫怀恨在心。”

杨昭问:“吴四娘一介女流,也敢有害御史大夫之心?”

侍女回答:“四娘本是武夫之女,会些拳脚,胆子比一般女子都要大。她曾向我诉说想刀杀大夫,怕把握不够才想出毒杀之计,但被我等拒绝。”

杨昭又问其他侍女:“她所说是否全部属实?”侍女们连连点头,话也说不完全。

杨昭宣道:“犯妇吴四娘,刺杀范阳平卢节度使、御史大夫安禄山,罪证确凿。先拉下去杖责一百以示惩戒,再送刑部发落。”

菡玉无法再坐视不理,制止道:“杨御史如此断案未免太过草率……”

杨昭冷眼看他:“我是此案主审,吉少卿若有意见可以向陛下申诉,但今日还是我说了算。”

“你……”

韦谔将菡玉拦住,微微摇了摇头。连他都看得出来,杨昭这是在帮菡玉。

杨昭不予理睬,对军士道:“先拖下去,打。其余闲杂人等带下去好生看守,等候刑部传唤。”

菡玉眉头紧锁,几次欲开口干预,但碍于身边有韦谔在,只得三缄其口。吴四娘被两名金吾卫一左一右拖走,满口鲜血淋了一地,仍不住回头向他呜呜求救。菡玉不忍,对杨昭道:“陛下既命我协助御史查案,下官不可袖手旁观,这监刑一事便由我来罢。”又对韦谔小声道:“二郎,此间事毕,与你无干,速速离开回府衙吧。还有远山兄,叫他也不要插手了。”

韦谔看他和杨昭双双往宾馆后院而去,心中疑惑不解,又有些莫名不是滋味。明明他与李岫才是菡玉的至交好友,杨昭是他的死对头,怎么在这件事上仿佛他俩有许多不可告人之秘,反而把自己和李岫排斥在外。他瞧着那两人神色不对,悄悄跟过去,果然见他俩到了无人之处,立即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