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秦子瞻面色发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将军当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你我两军交战,我乃圣人御命的朝廷使臣,你本应以礼相待,却何故如此羞辱于我?”

谢楚河好整以暇地看着秦子瞻,他是已经餍足的猛兽,眼前只是他的猎物,他不介意在猎杀之前戏耍一番。

“秦大人记性不太好,是不是忘记了当年往事?春猎的白虎、江东的粮草、义安王的书信、还有驿道上的山匪,你三番几次想要置我于死地,如今我便要羞辱于你,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谢楚河竟然全部知晓,竟隐忍至今日才发。秦子瞻冷汗涔涔而下,手脚一片冰凉,他的嘴巴动了动,只觉得口干舌燥,纵然平日里舌绽莲花,此刻却说不出话来。

谢楚河仿佛已经失去了耐心,沉下脸:“秦大人若无诚意,就出去吧,你为朝廷做说客,却对我不恭不敬,分明蓄意挑衅,既如此,当如你所愿,我不日就将挥兵西下,待我破入京都,且再看你是否服软。”

“不!”秦子瞻忍不住脱口而出,“且慢。”

形势不由人,若谢楚河指他不恭,反而引发战端,他便是回到京都,也脱不开圣人与太子的责罚,何况,若当真大燕亡了,他这个尚书令又该如何下场呢?

秦子瞻一念至此,不由五内俱焚,他纵有再多计谋,在谢楚河这蛮不讲理的武力之下,也没有丝毫作用。

“怎么,秦大人可考虑清楚了?”谢楚河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秦子瞻的手指颤抖,他的脑中一团乱麻,一种激愤的情绪叫嚣着几乎要冲破胸腔,然而,他终究缓缓地低下了头。

膝盖仿佛有千斤之重,欲弯不弯。

谢楚河在那里看着他,那些金刀的武士也在看着他,甚至,他身后的属官也在眼睁睁地看着他。

秦子瞻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跪倒在谢楚河的面前。

他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地面,地上晕开了一点血痕。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嘶哑:“秦某昔年狂妄无知,对大将军多有得罪,望大将军胸有宏量,勿以私怨坏了家国大事,秦某在此给大将军赔罪了。”

“仅此而已吗?”谢楚河挑了挑眉,他是狂傲的、锐利的,咄咄逼人,而此刻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秦子瞻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闭上了眼睛,以首触地,艰难地道:“请大将军宽恕。”

谢楚河站了起来。

秦子瞻心头一紧。

谢楚河却走到那侧边去,挑起了那一重垂下来的纱帘,他的声音又变得温和起来:“卿卿,今日见到故人如此,可觉得有趣?”

秦子瞻猛地抬起头来。

那华丽的重绣纱罗帘子拢了起来,半遮半明,一个容华高贵的年轻夫人坐在那里。

十年未见,十年相思,秦子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苏意卿的容貌和原先一模一样,不,她甚至比当年更美了,若少女时节是一朵桃花,如今便是那牡丹,国色天香,娇艳倾城。

她的小腹隆起,显然是怀了身孕的样子,谢楚河扶着她,那小心曲意的态度,露骨的宠溺都满溢了出来。

是的,她当初嫁给了谢楚河,如今还为他生儿育女。

秦子瞻未曾忘记过她,一刻都未曾忘记。仿佛是夙世的情愿,他居然念了她十年。而重逢,竟在他最不堪的情形下。

秦子瞻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苏意卿,他忽然觉得喉咙口有一股铁锈的味道,血涌了上来,他只能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苏意卿扶着谢楚河的手,站了起来,她的眼睛瞥过秦子瞻,毫无诚意地道:“哎呦,谢郎,你欺负人家欺负得太狠了,尚书令大人很可怜呢,也没什么有趣的,我要回屋去了,过会儿,黎黎和唐姐姐还约了过来陪我玩呢。”

她的声音和语调,还和当初一样,娇蛮又柔软。而于她眼中,仿佛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少年时代曾经的倾心相许,如同隔世一般,再也回不来了。

秦子瞻的咽不下去,嘴角沁出了一丝血迹,他冷冷地抬手擦去了,艰难地站了起来。

这边谢楚河对苏意卿笑道:“本来见你成天在屋子里闷得慌,便想叫你过来看个热闹,你若无兴趣也就算了,先去休息吧,我这边和秦大人还有些事情要商量,稍晚回去陪你。”

侍女们扶着苏意卿走了,秦子瞻不敢再看她的背影,强迫自己把视线收了回来。

谢楚河回转过来,淡淡地对下人道:“贵客到来,怎可如此怠慢,来人啊,给秦大人看坐。”

秦子瞻终于坐下了,他感觉自己的腿好像还在颤抖。

他勉强按捺住心神:“前者朱恒大人已向大将军代呈朝廷之意,圣人欲与你划江而治,各占东西,互为友邦,不知大将军考虑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