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腊日傩祭,公卿贵胄皆前往皇宫,却意外的发现,皇帝身边只有济南王,而不见另外两名宗室。

心思多的人忍不住开始揣测,夷安、广川二侯的缺席究竟是出于什么缘故,是否意味着皇帝已经从这三人中选出了足以做太子的人选。

褚谧君猜,大概很快就会有沉不住气的人会想尽各种办法去打探今日椒房殿内发生的事。

夷安侯没有出现在傩祭之上是因为他伤到了肋骨,眼下正在治伤,常昀没有出现则是因为他在挨罚。

他被皇帝罚跪在了椒房殿前,不知何时才能得到宽恕。

“傩祭祛邪去晦,在这样一个日子,你别绷着脸。”站在她身边的新阳轻轻握了下她的手。

“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褚谧君对新阳笑了一下。

承宣门下,数百人的傩舞规模浩大而壮观。褚谧君没有心思去看精心排演的十二兽舞,而是仰起头,专注的看着满天纷纷扬扬的大雪。

“你在担心云奴?”在喧闹的乐声中,褚谧君听见自己的表姊这样轻声询问道。

褚谧君微愕,旋即若无其事的否认,“表姊在说什么呢,我只是在想这雪下得真大,等会要是回去,一定不好走。”

“你就是在担心他。”新阳语气十分笃定,“我和你算是一块长大的,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得很。我只说你担心常昀,又没说你在担心什么,可你却说起了眼下的大雪,可见你是在害怕他跪在雪中会生病。”

褚谧君用力抿紧双唇,最终也没再反驳什么。

“云奴那孩子……”新阳轻叹了声:“总是做出让人惊讶的事来,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当时陛下那样生气,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在宣城姑母那也就罢了,没想到在帝后面前也……”

“胆大不是什么好事,看,这不就吃苦了?”

“我倒是挺钦佩他的。”新阳笑了笑,忽然往前走了半步,将褚谧君挡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

“趁着眼下傩舞还未结束,你赶紧去吧。”

“去、去哪?”

新阳扭头朝她微微一笑,眉目间倒是恢复了些许少女时的娇俏灵动,“还跟表姊装傻呢,不放心某人就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他,记得在帝后接受朝拜的时候回来。”

“我……”褚谧君原本还在犹豫的,可那一丝犹豫就如同是滴入清水中的墨,起初浓郁,然而片刻之后,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朝新阳点点头,转身而去。

*

椒房殿前的积雪,已有四五寸深。

褚谧君身后只有一个侍女跟着,在风雪中颇有些艰难的为她撑伞。褚谧君走得很快,有几次险些扭到脚,但她没有办法做到闲庭信步,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她,她记着去见某个人。

一想到那人,心中便有千百种滋味涌出,说不上是喜是悲。

好在这里毕竟是中宫,常昀毕竟是一度深受皇后喜爱的广川侯,虽然是在罚跪,可自有宦官上前为他撑伞披衣,远远看去他并不十分狼狈,至少没有满头素白。

拐过某座亭台后,褚谧君停下步子,没有再靠近他。就这样维持着能够看到他,又不至于被他轻易发现的距离,静默的注视着他的侧影。

侍婢虽然疑惑,但褚家良好的训练让她不至于出声催促自己的主人什么,只是垂首无声的站在褚谧君身后。

忽然,褚谧君伸手拿过了她一直举着的伞,转而将她自己的手炉递给了侍婢,“去找个宫人,再让宫人将这个送去给广川侯。”

手炉内的木炭是新添的,摸起来还有滚烫的温度。侍婢将其接了过去,褚谧君不放心的叮嘱,“别叫他知道是我送的。”

侍婢点头。

褚谧君看着婢女离去,片刻后一名中宫的宫人将手炉给常昀送了过去。

褚谧君紧张的盯着常昀,却发现常昀并没有收下手炉的意思。宫女和他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在劝他什么,常昀置之不理,忽然抬头四下张望,而后看向了褚谧君所在的地方。

这时候若是躲躲藏藏未免也太掩耳盗铃了。褚谧君索性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朝他微微一颔首。

怎么说他们都算是有几分交情,她路过这里顺便给他送点什么,倒也不算过分,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常昀与她对视了片刻——说是对视或许有些牵强,因为在这样一个不算近的距离,他们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神。

然而他看得那样专注,使褚谧君不犹的面颊微热,往后退了两步,而后便打算就这样离开。

宫女却在这时朝她走了过来,将手炉毕恭毕敬的奉还与她,并说:“广川侯请您前去叙话。”

若是不去,是否算是一种心虚?褚谧君不愿在他面前露怯,想了想朝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