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谭维知道男人在这种时刻唯一的出路就是装傻,逃过一时是一时,逃不过时再硬着头皮面对。他用瞌睡之极的声音说:“嗯——睡吧,明天都要上班——”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嗯——”

  “你别光‘嗯’啊‘嗯’的,我在问你,你的那个老师——你跟她做的时候——她需要润滑剂吗?”

  “真的忘了。”

  “不可能,连这样的事也会忘掉?我就不会忘掉我的第一次——”

  他连忙把话题引导到他们的第一次上去:“还记得不记得那次?在我宿舍里——”

  但小冰不上这个当,仍然紧抓主题不放:“你那个老师,那时应该有三十多快四十了吧?可能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大概不用什么润滑剂了。是不是你不费功夫就能进去?”

  他鸡皮疙瘩一冒,胃里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那件事本身,还是因为跟一个女人谈他跟另一个女人的肉体关系,抑或是因为提到了具体细节。他说:“我不想说这事——”

  “为什么?因为她是你的初恋?是你心中的偶像?你心里留给她的那片天,别人都碰不得?”

  说蓝心蒂是他的偶像也许不过分,但那只是学术上的,因为蓝心蒂是他的硕士导师,留美学者,教学和科研都很有一套。但说蓝心蒂是他的初恋,或者说他到现在还在心里给她留了一片天,就有点言过其实了。他本来早就忘了蓝心蒂了,如果小冰不提起,他根本不会想到那上头去。他解释说:“没有什么一片天,真的早就忘记了——”

  “我不相信你这么绝情,连自己的初次体验都能忘掉,你肯定在心里拿我跟她做比较。”小冰支起头,很感兴趣地问,“比较的结果怎么样?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她?”

  他知道无论他“更”谁,都是错误的回答,所以他说:“我只喜欢你。”他把这个“只”说得有其它几个字的三倍长。

  “我不相信。”

  他斩钉截铁地说:“你不相信也没用,因为我说的是事实。”他知道这句话说得蛮横无理一点没坏处。

  小冰好像满意了,钻到他怀里,说:“只要你不喜欢她就好。”过了一会,又说,“我知道不该计较你跟我认识之前做过的事,但是我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为什么你——不一直等着你真爱的人出现呢?”

  这种拷问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知道哪些是必死的答案。有一次他回答说:“我是等着的呀——”

  错!

  那次小冰说:“你是等着你真爱的人的?那你怎么会跟她做那个事?那说明她就是你真爱的人——”

  他那次肯定是说了一些昧良心的话的,不知道那位蓝老师有没有耳朵发热猛打喷嚏。他向小冰保证他不爱蓝老师,从来没爱过,是蓝老师主动的,他知道这是很卑鄙、很没男子气的。但既然要在老婆面前过关,又既然除了他跟小冰之外也不会有任何别人听见这话,他也只好卑鄙一次了。

  教训很惨重。

  下一次又被拷问到这一题的时候,他不敢用上次那个答案了,就说:“那时不懂爱情,只是一时的冲动——”

  又错!

  那次小冰说:“那我怎么知道你现在到底懂了爱情没有?说不定过几天,看见了别的人,才发现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爱情——然后你又对着你今后的老婆说你没爱过我——是我主动的——就像你说你那个老师一样。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爱一个人?”

  那次的脱身代价也很惨重,他自己都不记得发了多少个重誓,又臭骂了自己多久,才侥幸过关。

  历史的教训告诉他,对这个问题怎么答都是错,他含糊地说:“都是我不好,让我们把那件事忘了吧——”

  小冰许愿说:“我会忘掉的,我保证再不提她了——我越提你越忘不掉她——”

  他松了口气,但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小冰明明知道这一点,但又还是不住地提。可以这么说,他现在对蓝心蒂的记忆越来越鲜明,都是小冰的功劳,因为小冰不止一次地提到他的那个“老师”,而且追问诸如谁脱谁的衣服、从正面还是后面这样的细节,迫使他不得不去回想那件事。

  小冰总是说:“你不要觉得我吃太多的醋,你想想看,如果我在你之前有过一个男朋友,我跟他发生过那种关系,你心里是不是会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