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皇后旧日闺阁还保留着她出嫁时的模样, 里头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看得出是时常清扫的, 也可见, 棠演对皇后的感情很深。

房间不大, 远不及明苏寝殿的一半大小。她先站在门口笼统地望一眼,里头桌椅箱笼,妆台首饰, 笔墨纸砚,杯盏茶壶应有具有。

棠演留在了房门外, 明苏一面往里走, 一面问道:“此处物事,可曾动过?”

“除日常清扫,一应物件皆维持长姐出嫁之时的原样。”棠演答道。

明苏点了下头, 也就是说, 这里头的物件, 样式也好,摆放方式也罢, 皆是照着皇后的行事习惯来的。

兴许是这几日犹在春假里,朝中无事,只有达官显赫间的相互应酬。

她在这接连不断的应酬间往来无趣,心中欲找些趣事,她踏入房中, 竟将这房中的物件一样一样地细观起来。

明苏看得兴味盎然, 她先看妆台,妆台上还留了些簪子耳饰与胭脂水粉。

女孩子对这些物件,难免多些兴致, 明苏得了棠演的准许,将妆奁匣子打开了看,还将簪钗耳饰都取了出来,一件一件地拿在手中来看。

这些首饰,自是远不如皇后如今所用。但不知是否是她心中存了怪异的影子。

于是看这闺阁,便是处处都不寻常,明苏总觉,这些首饰太过素净。

皇后的妆容并不多华丽张扬,但也绝不致如此素淡。

明苏回忆了一番,单就除夕、初一两回的宫宴来看,皇后的妆容与她所著衣衫,所配簪钗环佩,皆是恰到好处,除夕家宴,侧重于温婉和煦,初一宴的是内外命妇,她便要端庄大气一些。

再回想更久前,皇后刚入宫时的模样,明苏有些记不清了。

但模糊印象之中,皇后的妆容更偏向于温暖和婉,所用簪环则更看重质地,更偏爱玉一些。

明苏的目光在手中这枚素净的银簪上停顿了片刻,这些光是瞧着,都觉一股肃然的清冷。

皇后与出嫁前,竟有这样大的不同。

怪异之感,越发浓重。明苏沉思着,过了片刻,她忽地笑了一下,自觉过于较真了。

皇后的妆容兴许是宫中梳妆的姑姑选的,而此处的首饰又兴许是遗留的几件,其余与皇后气质相契的,并未留下,而是被她带入宫去了。

这样一想,怪异感淡了些。她将手中之物原模原样地放回匣子里。接着又拿起桌上的茶具来看。

皇后与她一般,皆好茶,这套茶具在明苏眼中很粗陋。

但她转念一想,这家中便是如此清贫,此处多出一套名贵茶具,才是当真古怪。

她将茶具放回原位,又走到床前,上头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没什么离奇的。

再看书架,书架上摆了不少书,仔细一看,都是四书五经,与各类注释。

明苏忍不住,又与她识得的皇后进行对比。四书五经这般正经书籍,皇后应当读过。

但以她们相处时的谈吐来看,皇后应当不止读过这些。

若只读过这些,为人必是刻板严肃,便如棠演一般,瞧上去像个老学究,但皇后言辞间,时常风趣生动,见识亦十分广博。

明苏在书架前站了一会儿,随手抽出一本翻开,书上写了一行行见解、注释,是十分清秀的簪花小楷。

原来皇后的字迹是这样的。明苏想道,她并未见过皇后写字,倒是不能作比较了。

将书本放回,明苏看向门外的棠演。棠演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清矍的面容上一双幽邃的眸子淡淡地望着房中。

明苏不由自主地想,相貌倒是极像,应当是姐弟不错。

这念头一浮出,她便是一惊,她怎地将宫中的皇后,与从前的皇后一一地在心中对比了一番,难道皇后还能是假的不成?

明苏抬手拧了拧眉心,缓步走了出去。她与棠演说不到一处去,便也懒得回厅中叙话了,直接开口告辞。棠演也未留她,默不作声地将她送到大门外。

明苏站在门外,回头看了眼这座清简的宅邸,忽然,她开了口:“听闻令堂烹得一手好茶,可惜孤无福,不得品尝。”

棠演冷道:“先母小户人家出身,哪知什么茶道,信国殿下莫要说笑。”

明苏一听,心头咯噔一响,这与皇后先前所言不一样。

棠演见人都送出去了,也懒得与她周旋,站在门内,潦草一揖,便转身走了,门边那仆役见他走了,便将门关了起来。

棠宅的门紧紧地闭起,在这冰天雪地里,很有几分萧瑟的意味。

玄过见殿下被这般关在了门外,不免恼怒,莫说殿下,便是他,也许久不曾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了。他怒道:“这京中怎会有如此不知礼数的人家!”

说罢,正要劝殿下莫恼,便见殿下正愣愣地出神。

玄过当即顾不上恼怒了,小心翼翼地唤道:“殿下,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