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是地狱
天空仍是一片昏暗。
一道剑光从远处遁来,须臾便扎进左家院子,撞开房门,裹住屋中的姐弟二人,只微微一转,便跃了出来,向望仙楼疾驰而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阿深只觉得头晕了晕,脚下仿佛空荡荡的踩不着实地,恍惚间似乎还听到风声呼啸,待回过神来,眼前已换了个地方。
这里已不是左家窄小的房舍,而是一处轩敞的阔厅,中央浮着一片耀眼的白芒,似乎还隐隐显出一些古怪的符号。
阿深只扫了一眼,就觉脑袋一阵昏晕,眼睛更是胀痛起来,一时流泪不止。一道清风适时地扑在脸上,清清凉凉的在他眼上一转,胀痛酸涩立时缓解了大半。
阿深睁开眼睛,就见面前一个蓄着长须的中年人,道:“凡人没有道基,不可看视阵法,否则会损目伤神。”
左家嫂子有孕在身,这时候才缓过神来,一时有些吃惊:“这、这是哪里?”
“此处是望仙楼。”中年人道,见他二人脸上都是茫然,又道:“方才一位道友驾着剑光将你们送来此处,想是要卫护你们周全。”望仙楼既是大阵阵眼,那道剑光直直冲来,楼中人自然早早察觉,但见其剑光虽然稍显凌厉,气息却是一派清和中正,便放行允他来去。
阿深闻言眉梢微动,左家嫂子也是一怔,喃喃道:“是……七官儿?”
中年人没有追问,既然那位道友将亲人托庇于此,想来是要在楼外卫护百姓,他转身看向趺坐于阵图上方的青年,征询地问:“常师兄?”
常师兄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只伸指遥遥一点,左家嫂子手里捧着的珠子就向他飞去。
左家嫂子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想要追回来。随后却见常师兄单手捧着,薄唇微动,掐了个法诀打去,那珠子就显出一道土黄色如有实质的珠光,再叫他轻轻一送,复又飞了回来,重将姐弟二人罩住。
“这是……戊土灵璧?”中年人眼力稍差,这时候才看出那宝珠的来历。
常师兄微微点头,也不多言,“妖物大军转眼即至,你且与我护法。”
中年人神情一凛,“是!”
——
望仙楼外,亓官抓着剑蹲在飞檐上,回看了一眼楼内,又很快转过头来,唇角抿得笔直。
他并没有把老左带回来,便连照面都不与左家嫂子打,且又生气于老左刚刚说的话,这时候也不想去见他,只好蹲在这里,发呆一样地看着远方。
妖物大军来得很快。
一开始,只能听到隐隐的闷雷声从远处滚来,渐渐地,这声响越来越大,轰轰隆隆,不多会儿,就连天空妖禽的啸叫都被压了下去。
亓官的目光穿过大阵和层层妖禽,看到天际扬起一道巨大的尘浪,奔腾翻滚着,凡过处鸟畜无生,大片大片的森林被吞没,毁天灭地一般,直向义阳城压来。
他睁大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剑。
师父曾说,剑修无所凭恃,所能倚仗的,唯剑而已。
他从前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此刻,看着这倾天的灾祸威胁到他的家人,方隐隐有一丝明悟。
只片刻的功夫,大地开始摇动起来,从一开始的隐隐约约,再到地动山摇,屋顶的瓦片都被震得跳了起来,丁零当啷地落了好些下来,泥墙也扑簌簌地往下掉着石土。
这动静震得人站立不稳,心脏也忍不住乱跳,即便隔着一层大阵,凡民也被这滔天的煞气冲得心神摇动,心头仿佛被压了一座大山,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到最后,这动静已大得连望仙楼也开始摇晃起来。
楼中的常师兄轻吸了口气,衣袂间连连闪动,便有八道阵旗悬浮身侧。这阵旗曾与阵图一道祭炼,自是如臂指使,他只念一声“去”,便化作八道流光,电射至预先算好的方位。
亓官眼角余光忽见流光一闪,凝目望去,就见大阵原先幻出的“水波”顿时虚幻了些许,在妖禽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撕破冲开。
却另有一层凝实的“水波”升起,只将城内小半圈围住——这便是城中最后的生地了。
他望了望下方。
这时候的望仙楼,周围几条街都挤满了人,有男人竭力扶持着自家妻儿,也有妇人抱着幼儿一脸仓皇。
亓官低头一瞥,就见那一张张脸孔上,写着的都是恐惧和慌乱,还有嗡嗡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卷过他耳边:
在这样的情景中,恐惧的低喃在人群中响起:
“……地龙翻身了?”
“……‘夜魔军’!肯定是那个吃人的军队来了!”
“……九渊下的魔物要出来哩。”
一个老人被挤到墙角,颤抖着连拐棍都抓握不住,喃喃道:“是妖怪,妖怪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