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覃最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闭合的单元门, 用很慢的速度把剩下小半截烟抽完。

现在是家家户户摆桌吃饭的时间,大中午的小区也没什么人往来,花园里只坐了他一个人。

太阳从头顶空旷地往下照, 明明四周只有花草树叶轻轻婆娑, 覃最却奇妙地能听见那一大家子人围桌而坐,热热闹闹端菜说笑的声音。

最后一口烟气他迟迟没有呼出去。

身体的潜意识似乎是将这口烟当成了一剂提气的麻醉剂,或者电视里吊命的参汤。

绷住这口气,他才能让自己继续稳稳当当地坐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 闻见烟头烧到底的焦味儿,覃最才从出神的状态里抽回来。

他缓缓地泄出那口气, 眼皮随着发颤的呼吸耷下去, 挡住风干通红的眼睛, 直接用指尖一下下搓灭手里的烟头。

指关节紧到有些发僵, 来回搓了好几遍, 手感越来越古怪。

再定神看看, 覃最才发现烟头早已经灭了,烟纸都揉破了, 被他搓出了里面的过滤棉。

稀烂。

早上从卧室出来时,覃最跟康彻说去逛逛,是真的想随便逛逛。

图书馆,篮球场, 或者食堂,随便哪儿都行。

他必须给自己找点儿什么事做,来抵消找江初问清楚的冲动。

找江初要问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覃最用了三天四夜也没得出来。

从看见大奔发来的照片那刻起, 他脑子里没有别的, 做数据看文档都是机械的, 只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或者说互殴。

各自把对方往死里锤的那种。

一个小人急着喊着想给江初打电话,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女的是谁,看电影那天是不是就跟她一起。

另一个小人没有这么多话,来回只用轻飘飘的一句就能顶一万句:问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不是你让江初好好想明白么?

不是你二话不说转身走了么?

不是你害怕江初因为你脑子一热跟家里摊牌,以后就再也回不去“正常人”的生活,怕他后悔怕他难受么?

现在还在这儿琢磨什么呢?

真打了电话你以什么立场问,问完是该笑该祝福还是该怎么着?

这些问题一遍一遍一轮一轮地在脑子里重复撕扯。

如果所有问题绑在一起的模样是一根木头,他的脑子直接就能实现钻木取火。

覃最没能逛多远,他心乱。

——明明不是在家里,却看哪里都有江初的影子,想起江初陪他过来报名的那一天。

江初说话;江初对着手机看路线;江初走在他左边,冷不丁弹一下他右边耳朵,还很无聊地装作无事发生。

江初就在大道路的那棵树底下等他报名,靠着行李箱眯缝着眼,被树荫里漏下的太阳晒得一脸不耐烦。

覃最不论什么时候回头看他,两人的视线都不用多转一下就能直接对上。

然后江初会歪歪脖子,冲他扯起一个懒洋洋的笑。

帅得扎眼。

只要不是并肩走在一起,江初会一直在身后看着他,像他每次走在江初身后时一样。

这些都不能想,想起来比大奔突然发来的照片还让覃最走不动路。

他在操场的看台上坐下,无意识地学着江初那样伸开长腿,靠在椅背上望着下面晨跑的人。

其实只是一张照片,覃最心里明白,什么也证明不了。

除非江初亲口承认,否则哪怕看见江初的结婚照,他都会从心底里直接打成假消息。

可是即便再不信,照片就在手机里。

他可以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信,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一遍遍地想。

覃最又想起他两个月前刚到康彻那儿,康彻问过他,如果江初真的想明白了,你能真的接受么?

当时覃最不知道。

这会儿他仍然不知道。

他甚至总结不出来这几天的心情。

在亲眼看见之前,其他所有的情绪都靠边站,覃最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只想亲眼看看。

想看一眼江初。

活的,不是手机里那几百张偷拍的照片,正脸侧脸,被定格在睡觉或是换衣服的江初。

想看看那人具体什么模样。

是美是丑,跟江初到底什么关系,配不配得上跟他哥又是看电影又是走在一块儿。

还想看看江初跟这个人走在一块儿,是不是真的在笑。

不打招呼,不用让江初看见他为难,偷偷看见就行。

仰起头枕在看台椅背上望了会儿天,覃最重新坐直,还是打开了一直停在手机后台的买票软件。

买完票的那一刻,是他这几天第一次感觉到“快乐”。

覃最不知道江初今天会去哪儿,有什么安排。

这种问题也不好欲盖弥彰地去问大奔,大奔一准儿转头就截图发给江初,那俩人在“对外”问题上,有时候比覃最跟江初还更像亲哥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