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殊死(8)

那一踹力道又快又狠,惊天动地,一霎将所有的杂闹抽光,几乎置人于死地。

小卓缩着肩膀不敢反抗,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和自己的哥哥对视,浑身瑟瑟发抖。

整个屋里,刚才起哄打头的高个儿男孩最先动起来,大步迈过去蹲下来扶小卓:今日事因他而起,他没想到小卓的家长会忽然造访,他很过意不去闹成这样,忍不住朝着邹吾据理力争,“武烈侯!这是玩笑而已,他知道错了!就算您家风严谨,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啊!”

窃衣之事有失体统,那这教训也太骇人了。

其余人呆呆的,也忍不住点头赞同,纷纷附和,“是啊,他知道错了,饶了他这次罢……”

邹吾却没有反应,盯着自己的弟弟,捏着衣服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卓吾也看到了哥哥发抖的手,那手平日切金断玉稳逾泰山,今日却肉眼可见地抖动着,可想而知是气愤到了何种程度。身边的伙伴用力地搀住他的胳膊想扶他起来,可他一时间不敢有任何委屈,亦不敢有任何的埋怨,他执拗地搡开那人,一手捂住自己的肋下,一手惶恐地前倾。

膝盖抵地,额头“砰砰砰”地就叩了下来:“哥,我错了,我知错了……求你别跟他说,求你别跟他说……”

他也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最怕的居然是面对辛鸾!比起挨打,他更怕他哥告诉辛鸾这件事!怕辛鸾鄙夷他,看不起他,害怕外人知道他求而不得就做这种阴私淫亵之事!

一屋子的人听着他令人牙酸的叩头声,惊异莫名,隐隐约约这才反应过来卓吾倾心之人怕是他哥也认识,还是身份极敏感极尴尬的那种,裴句看着眼前局面几乎难以呼吸,忽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惮地看向武烈侯——

邹吾顾不上这些孩子,一口铁腥哽在喉咙里,他咽了好久才咽下去,他盯着弟弟,却对身边人说,“本侯家务事,诸位小友出去,还请告诉外面的公门役班一声,让他们再等一炷香时辰。”

所有孩子都懵了一下,公门?什么差役?他们心如鼓跳,但是不敢反抗,三三两两地绕行邹吾,逃也似的窜了出去,裴句不忍地多看了小卓几眼,可是根本也得到回应的目光,也只能快步走了出去,为这兄弟俩带上门。

白屋沉寂下来的那一刻,邹吾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就近找个床板一坐,满身疲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路上差人跟他说的因“拈酸吃醋大打出手”的人命案子也一时顾不得了,他捏着那件小衣,冰凉柔滑的触感蛇一样黏在他的手心里盘绕,像草蜱虫一样死死咬着他的心口撕扯不开……对,他认识这件衣服,他在辛鸾身上解过它无数次,是贴身得不能更贴身的内帷私人之物,他根本没法想象,它会出现在别的地方,还是自己弟弟的身边!

刚才那一脚他是冲动了,但与其说他是冲动小卓这畸形龌龊的心思,更是冲动有人对辛鸾的觊觎……可孩子踹也踹了,打也打了,错也认了,他一时间反而茫然了,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是……”

小卓呛嗑了一下,规规矩矩朝着他坐的方向跪好,“……五月二日。”

邹吾的眉头不知所谓地皱了下,过了几息才迟钝地想明白,他问小卓的是他什么时候对辛鸾动的这个心思,小鸾答他的却是什么时候偷拿的衣服。

邹吾疲累地闭上眼睛,真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再开口,他问,“你认识白水巷的荆南嚒?”

卓吾茫然地愣了一下,不知哥哥怎么会提到他,“认……认识。”

“你昨天与他打架了?”

卓吾愈发茫然:“……是。”他一时间还以为是哥哥在哪里听到了他办事不利的消息,几乎是抢着道,“我答应今日给他结禄米了,我没想赖!”

邹吾听着这话,眉心却折出深深的痕迹,沉声而问:“你知道他今早重伤不治,咽气了嚒?”

卓吾倏地瞠大了眼睛,震惊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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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窃脂进医署往身上套衣裳的时候,心情还是低落。

不同于渝都城内一切向好、民生逐渐复苏的情状,病区聚集了所有不同程度的染疫者,一众医师齐心协力,死亡仍旧如影随形,笼罩这浩浩然的庞然大物好如泥犁地狱,而中山城那里她刚跟田山七随意聊了几句,申豪因为听到极乐坊出事居然也顺路来看,她心中尴尬,便主动提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呆着也是添乱,先走了,若是需要她举证的,让司署随时唤她这个首告人。

“时大夫呢?”红窃脂换好衣裳,敲了敲馆班的小桌,叩出清脆的木质声响,“小楼那边饭菜好了,让她歇班过去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