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时光匆匆, 秋风萧瑟。苏玙一身朴素青袍立在桂花树下,她笑容真挚,眼睛明亮,湛蓝色的发带有着天空一样的澄净广阔, 她瘦了不少, 身姿挺拔地像一把插.在冰雪的长剑。
这样的苏玙, 褪去三分邪气叛逆,出奇的有了如沐春风的柔顺谦和。宁晞看得失神,秋风送爽,枯黄的叶子落在她肩膀, 她很快清醒过来。
她清楚地明白苏玙再好都不是她的。
这一世, 她们有为友的缘分, 没有痴缠作为恋人的运气。苏玙的情缘,不在她这, 而她已斩情。斩去的深情, 一旦死灰复燃,要的会是宁晞的命。
她深呼一口凉气, 使得头脑更加清明。
来送考的人围在四周, 纷纷说着宽慰鼓劲的话,她抿唇, “就不再多说两句?”
话是冲着苏玙去的。
苏玙白皙的指节摸着下巴, 谦和温润里那股混不吝的风流浪荡劲从眉眼流泄而出,“还说什么?阿晞想做的事哪有不成的?嗯……考个状元回来罢。”
宁晞深深地看她两眼,“好。”扭头, 转身,狠心将险要复燃的情.火熄灭。
她不能要苏玙为难。以她们的秉性,朋友或许更长久。她迈着步子义无反顾地踏入文试院的大门。
身后, 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苏玙默然将视线抬高看向文试院的牌匾——或早,或晚,她也会踏进这道门,叩开崭新人生。
将近三月的勤学忙碌与不停歇的观察试探,她已经能够确定所谓的失势是叔父与天子设好的计谋。
叔父不再刻意隐瞒,却依旧同她过着粗茶淡饭自给自足的日子。堂堂相爷,在愈发凉爽的秋风编草鞋卖草鞋,受尽冷眼嘲笑羞辱,这样的场景她仅仅见过一次,便终生难忘。
阴谋阳谋,阴谋无惧被拆穿,阳谋又光明正大地打入她心坎。叔父为她做到这份上,若她仍有怨,简直不当人子。
昔日好友皆有了为之奋斗的方向,李寺升迁的很快,从守门兵一跃成为百夫长,好歹算个官。荆续茗、宁昼、宁晞,各自入考。周念商子承父业往四海行商吃了许多苦,前两天在盛京见到他,苏玙差点不敢认。
看起来成熟了许多,周念商一看到她话没多说却是委委屈屈地坐在三步开外的茶桌哭了半盏茶时间,哭得眼睛红红,不像个男子汉,娘气得很。
哭够了,两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饭,苏玙陪着干了三杯酒。
酒足饭饱,周念商小心翼翼提到“疑似谋逆待查的相爷”,话里话外透露了许多花银子买来的人脉、消息,他有心帮衬,为相爷平反添砖加瓦,羞愧于能力不够,最后红了眼眶。
朋友做到这份上,不枉费那些年吃喝玩乐的交情。苏玙很感动,只回他一句“放心。”
临别前周念商当着她面寻了一只鞠来,颠球,射门,动作潇洒利落,是苏玙教过的招数。
“阿玙,你保重!再高的坎,总有迈过去的一天!”
他不会安慰人,苏玙确实也不需要安慰。足尖挑起鞠来,回他姿势漂亮技艺超绝的一球。
球射进简易的风流眼,周念商眼里的担忧随风散开,他哈哈大笑两声,“好样的!好样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是你!”
来时路上他多么怕世道的粗糙石子搓磨了好友闪着亮光的气性,如今一见,他心放回肚子,原本存有的送银的想法抛之脑后。只要苏玙还是苏玙,还有什么好怕的?
莫说是一道坎,一座山,苏玙都能越过去!
他继续往更远的地方行商,苏玙送到城门口,又摸摸地爬上城楼,望着远方看了一刻钟后。
一刻钟后,她敛去眼底锋芒,沉心继续打磨自己。
叔父无碍,则相府无碍,此乃大幸。然叔父鬓间的白发刺痛了她的眼,她唯有向前,玉不琢不成器,待她成器,叔父便无需受人羞辱之苦,而灵渺……
苏玙放下书卷,放纵的用半刻钟来想念她心爱的姑娘。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她垂下眼帘,不可一世的纨绔在人世摸爬滚打,终究有了温柔不可翻复的软肋。
变化藏在每一天,这变化凡是熟悉她的人都有眼可见,唯独当局者迷。
送走周念商的第五天,边城来信。王傲尘用幸福的字眼在信里讲述了他与未婚妻渐入佳境的恋爱,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人第一次用缠绵的笔触向好友分享他满溢的柔情。
信的末尾深切表达了他的忧虑,边城山高路远,盛京之事他也有所耳闻,这次来信,来得很晚,下得决心却不小。
无非是一个确凿的态度,一个“你若需要,我会回到你身边并肩作战”的态度。
比起盛京衣冠楚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某些世家子弟,她的纨绔朋友们都很暖心。秋天百花凋零的季节,苏玙心里装着整个明媚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