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元初(八)
想通这件事并没有费太大的精力。
燕宁康只是被所谓的为什么绊住了。
顾令仪为什么和他走的那么近?为什么潜移默化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为什么顾令仪会对他说这些话而不是傅净之又或者陈化?为什么是他被选中了?而不是别人?
他被这个东西绊住了。
有一些事情上, 弄清楚为什么是很重要的, 但绝对不包括这件事。准确来说,现在弄清楚这件事的为什么,是很愚蠢的一种行为。他可以为了弄清楚为什么而去付出精力, 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付出精力。
因为比起现在去想为什么,更重要的是, 他其实是想娶顾令仪的。
顾令仪长得好看,性子好家室也好, 学识也称得上渊博, 上马持枪也不在话下。重点是他们合得来,且知根知底, 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顾令仪那句话,他第一反应是为什么,而不是他不行,就已经是答案了。
他其实也很喜欢顾令仪的。
拒绝了也对他有好感的顾令仪,转而再去娶一个未曾谋面也不知性子喜好的女儿, 那岂不是自讨苦吃了吗?
燕赵歌看着他淡淡一笑,道:“去罢, 顾九这时候正在家里等你。等谈得妥了,这婚事就定下来。”
燕宁康骑马去了。
他刚才洗澡,在水里断断续续地憋气, 憋了半刻钟,将身上的汗洗干净了,也洗干净了大脑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了。
燕宁康在顾府门前勒马, 看着那块半新不旧的牌子,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是愚不可及。”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顾府的门人。大约是顾令仪提前吩咐好了,他一到这一处就被人迎了进去,连通禀都不需要。
“咏昌公子,我们家小姐等您多时了。”顾府的管家将燕宁康引进了后院,他站在二门门口,对着燕宁康躬身道:“您请。”
“有劳了。”燕宁康轻轻呼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兴安坊顾府是个很小的宅子,前后只有两进,既没有跨院也没有偏院。因为地方小,顾府的下人也不多,也因为这个他一开始才没有怀疑顾令仪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身份。因为这个宅子真的很小,比永兴坊的燕侯府还小。
后院里的人手大概是都撤出去了,燕宁康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一个人。他快步走到顾令仪卧房前,在此处驻足。
“顾九,我进来了。”
他说道,之后耐心地等了一小会儿,才隔着一扇门,听到顾令仪的声音。
“燕宁康,你带来的消息,是我想要的吗?”
“不是,这是我想要的。”
门里面又沉默了片刻,才将门打开了。
一身裙装的顾令仪就站在他眼前。
燕宁康从前觉得如今的顾令仪和四年前的她没什么分别,哪怕那天两人说破一切,他也只当顾令仪还是那个顾九。那个和他同吃同睡,一起读书一起练武的顾九,而不是一个名唤顾令仪的姑娘家。
但现在他看着顾令仪,满肚子的话顿时烟消云散,那些能说出口的,说不出口的,想说却又不知如何表达的,都消失不见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顾令仪道。
燕宁康抿着嘴唇笑,他反射性地低下头去掩饰这个笑容,却又不知自己为什么要低头,只能故作无事地将脑袋又转了回来。
顾令仪的眉眼动了动,轻声道:“进来罢。”
燕宁康同手同脚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熏香,很好闻,像是某种花草的味道,房里一角摆着梳妆台,浅黄色绣着花草图案的帷帐将床遮住了,只露出半张脚榻来。
他对顾令仪的闺房是很熟悉的,他之前在顾府留宿过,顾令仪命人在她的卧房里给燕宁康又铺了一张床,就像顾令仪第一次留宿在燕家时那样。但那个时候顾令仪的闺房不是这般模样。
原先是没有这张梳妆台的,他记得那边墙上挂着一柄剑,熏香也不是这个味道,应当是松香,帷帐原先也是深色的,他记不清楚图案了,但料想应当不是花草的图案。
没有大的变动,不过是长剑换成了梳妆台,帷帐换了颜色,熏香换了种类,他却很明确地意识到,这是女儿家的闺房。
就好像顾令仪换了一身衣裙,他就一下子突破了那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心理障碍,突然就意识到了,顾令仪确实是个女儿家。
“茶只是温的,其他人皆被我屏退了,只能将就着喝。”顾令仪给他倒了茶。
燕宁康点点头,坐在桌子边,看着顾令仪一手执茶壶,另一手撩起袖子,就露出纤细而白皙的手腕来,那手腕上套着一个白玉的镯子,衬得肤色愈发得白皙。
他看着顾令仪给他倒完茶,就坐到一边。那张漂亮的脸蛋略施粉黛,睫毛轻颤,抹了脂粉的唇微微抿着,端端正正地坐着,像是一尊极为精致的瓷器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