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处置

燕赵歌忙了一整夜, 对着之前整理出来的赈灾册子修修改改, 困了就喝一肚子热茶,她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前一夜是粮食入库, 今夜是各家的库房掏出来的东西,还有奴仆的名册, 哪些是世代为奴的,哪些是自愿卖身的, 又有哪些是被迫卖身的, 都要尽快整理出来。实在熬不住了才打个盹。

而且不只是这些,她是来赈灾的, 不是来杀人的,主次要分清楚。

壶口决堤,受灾的只有沿河的县乡,安邑县实际上没有受灾,安邑的百姓吃不起粮是因为安邑的粮商和豪强地主勾结, 坐地起价,把这些不长脑子的东西砍了之后, 平价放粮就足以解决安邑缺粮的问题。但别的地方不行。

尤其是宜川,城肯定要重建,但百姓都跑了, 怎么把这些百姓找回来,又怎么才能让他们安定下来,而不是闲来闹事, 才是最大的问题。

季夏悄悄进来,见她伏在桌上睡了,脚步轻轻地走过去,想吹了灯,让她睡得久一点,燕赵歌却已经醒了。

“什么时辰了?”

“刚至卯时。”季夏看着她眼底浮起的淡淡青黑之色,不禁道:“您再歇一会儿罢,时辰还早着呢。”

“不早了,事情多着呢。”燕赵歌摇摇头,用手抵着嘴唇,硬生生咽回去一个哈欠,打了一盆冷水洗了脸,才算精神了不少。“去叫刘破奴来。”

刘破奴才刚起,听到燕赵歌唤他,慌忙穿上自己的甲胄匆匆而来,道:“请燕候吩咐。”

“你带人去下头乡县走一圈,通知到各乡县的县令里正,确认到底有多少个乡县受灾了,买得起粮食的百姓有多少,需要赈灾的百姓有多少,各处堤坝损毁情况如何,有几处需要修理,几处需要重建,大约需要多少石料木材,需要多少人手。重新统计百姓户籍,要明确有多少人还留在本地。”

燕赵歌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了下来,她看着刘破奴,目光沉沉,道:“底下官吏手里没有人命的,我准他们以金赎罪,戴罪立功,做得好过去的事可以一笔勾销,我既往不咎。手里有人命的,以命偿命,这事也勾销,祸不及家人。但若有铤而走险之辈,我不介意再烧一个信国公府。”

“末将明白!”刘破奴心知这位燕侯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别说一般的重臣,连酷吏都不敢这么做,酷吏最多杀人杀得血流成河,可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有一烧几百口来得狠,连收尸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人的骨头。

忠于皇帝,忠于长公主,忠于燕侯。刘破奴行了礼,即刻去办了。

燕赵歌在院子里打了一遍拳,活动了一下过于疲劳的筋骨,沐浴之后吃了两口馒头,就算是用了饭了。

季夏看了直皱眉头。

“咏月。”赵国侯世子拿着一张写满了小字的大纸进来,犹豫着问:“这样真的好吗?”

燕赵歌粗略地看了一眼,笑道:“当然好,若不这样,士人还以为我燕赵歌嗜杀成性,我就是要他们看看,我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赵国侯世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得罪全天下的地主豪强。燕赵歌性子执拗得很,他劝不过,只能照做。

硕鼠杀得干净了,就没有理由再封城了。天一亮,试探着开门看看状况的百姓发现路口还站着手持刀兵的军士,但是昨日堵着坊门的拒马已经挪走了,显然是允许他们随意走动了。

昨日先是开仓放粮,没等百姓高兴劲儿过去,就又是封锁道路,接着大军入城,蹄声震天,兵戈、厮杀、惨叫声持续到半夜,家家户户都紧握刀兵,夜不能寐,生怕有趁乱作恶之徒闯进来,索性一夜平安。

有胆子大的百姓出了门,发觉到处都是被清扫过几遍但还有痕迹的血迹,更觉心惊胆战。有身穿甲胄的军士走过来,一脸肃穆地在墙上贴了张大纸。

“这、这是甚么东西?俺、俺不识字,劳烦明公讲解一下。”

军士看了这百姓一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道:“不敢当明公称谓。奉侍中、燕侯之命,赈灾抚民杀贼除恶,安邑城地主豪强皆杀,贪官污吏也已下狱。燕侯有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河东军民,凡有冤屈者,无论贵贱,皆可上告。凡被告者,无论官职为何俸禄多少,白身或是公侯之子,皆要停职受审,无一例外。”

那百姓听完,眼睛里流出了眼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的儿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啊!”

军士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有听到动静,悄悄出来看一眼的人见状,叹了口气,给军士解释道:“他的独子才十岁,聪明伶俐,长得又好,被那郡尉之子强要去当书童了。那郡尉之子都过了及冠之年,哪里需要十岁的孩子当劳什子书童,不过是当个玩物的娈童罢了。被人搓弄了一段时间,没几个月孩子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