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玉佩

事实上, 真正关心大行皇帝庙号的其实不多, 所谓定庙谥这件事,不过是一场无声的博弈。是皇帝与朝臣之间的博弈,是如今的摄政长公主并其支持者与中立方甚至反对方的朝臣之间的博弈。

从结果上来说, 姑且是长公主一方占了上风,谥法中孝是上谥, 恭平皆是中上。左相目前算是偏向了长公主,但右相的屁股似乎没打算挪动。

孝武这个谥号尊给先帝, 到底是打心底里觉得先帝有此功绩呢, 还是故意给长公主一个下马威呢?

虽然是博弈,但也不能摆在明面上, 扯皮了一个月终于顶下,长公主在满意之余,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要是有哪个不长脑子的朝臣敢因为这个是死谏,这人是杀还是不杀?万幸是没有。

与这场风平浪静的博弈对比,秦峰的事情就显得有些凶险了。

秦峰在诏狱里的待遇还算不错, 睡得地方是床,还有干净的被子, 米饭虽然不好,却不是馊了的,顿顿有肉, 每天晚上还有一壶混酒,只是他从来不喝。

一开始还会对着顺国公世子及和他一起喝酒的勋贵子弟们破口大骂,后来慢慢就冷静下来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之常情, 征西将军府和顺国公府没什么交情,不可能顶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包庇他。但他父亲手握重兵,秦家又是羌人归化,西凉羌人部族众多,征西将军府堪堪算是西凉的土皇帝,顺国公世子就算不敢包庇他,也不会冒着得罪他父亲的风险而去揭发他。

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锦衣卫为什么来得那么快?到底是谁报的信?

锦衣卫怎么敢,怎么敢在顺国公府的地盘上动手?

他在诏狱一个月,因为是征西将军的嫡长子,倒是没有哪个小吏敢做恶人给他上刑,也没有人来看他。但在这个时候,不闻不问就是最坏的结果,因为这意味着,征西将军很有可能将他当为弃子。放弃嫡长子,这种选择在世家大族中虽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有的时候为了家族的未来,连族长都能舍弃,区区一个嫡长子又算得什么?尤其是秦峰还有一个比他更出色的嫡出弟弟的时候。

秦峰虽然有时候拎不清,但并不是个傻子,他酒醒之后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诽谤皇帝是死罪,尤其是被诽谤的还是两代先帝,其中更有一位刚刚才大行。若是皇帝尚在,兴许还能看在秦家多年镇守西凉的份上,免除他的死罪,但如今才刚刚改朝换代,新帝尚在襁褓,朝政大权皆在长公主之手,又有新驸马为走狗,就算长公主肯放他一把,燕赵歌会放他一马吗?饶恕他这个肖想过长公主的情敌?

若是换作他,他不会。

十之九八命是保不住了,早死晚死而已。

但死总要死个明白。

总得死个明白。

秦峰从床上翻身起来,用力地拍了拍铁制的栏杆,喊道:“来人!”

他喊了许久,才有喝得满身酒气的狱卒前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挪动着步子,神情极为不耐烦,道:“秦状元有何事?”

如今诏狱里就只有秦峰一个,先前还有蜀国公一家在里面,狱卒们皆如临大敌一般日夜守着,先帝驾崩时蜀国公一系被关到宫里去了,狱卒们也就放松了下来,换着班吃酒猜拳,至于秦峰,锦衣卫新得了大靠山,各个都摩拳擦掌,就等一场滔天大案好立功升职,盯着诏狱的盯得眼睛都红了,给秦峰十个脑袋他都不敢越狱。

“我要见你们指挥使。”

狱卒反应了两秒,回绝道:“没空。”

指挥使忙着备嫁,哪有功夫理你?老老实实在牢里等着长公主殿下旨意吧。

秦峰猜不到他的想法,只当狱卒狗眼看人低,没有好处不愿意传消息,他在身上摸来摸去也只摸到一块家传佩玉,乃是出生时仁宗皇帝赐下来的,其他的都被收了上去,左右自己要死了,留着也无用,若是落到弟弟手里,那他就算是不被杀头也膈应死了。

咬了咬牙,秦峰将玉佩递了过去,道:“劳烦给传个话。”

狱卒不认得那玉佩上的图案是什么意思,却知道能做成玉佩的玉都是好东西,便收了过来,收了东西也不好不给办事,于是道:“俺就是个当差的,话给您传上去,指挥使见于不见,不是我等可以左右的。”

秦峰明白这个道理,也做好了肉包子打狗的准备,等狱卒走了,他在栏杆前巴望了一会儿,还是回去躺着了。

那狱卒在手心里把玩着玉佩,回到值班的房间,另外三个狱卒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等他。

“瞧见没有,还说着那秦状元没半点油水,俺这不是赚到了吗?”

几个狱卒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消息却灵通得很,秦风进来第一天便打探到了进来的原因,这可是死罪,也就熄了捞点油水的指望,再说了,秦峰身上原来带着的票子金银板纸,在锦衣卫手里走一遭,连那身锦袍都被扒走了,半点也不剩,哪轮得到他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