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第3/3页)

但铜环三六一想到自己那有如案板上待宰的命运,就恨自己蠢,自己真是蠢透了。

早先他听说这次群匪下山,是为了报之前他哥铜环三四的大仇。那时他就觉得不对,现在回想,那时他就应该觉醒的——这么多山匪,能有几个认识铜环三四?怎么可能会为了报兄长之仇下山?

他那时却只觉得大家当山匪只是一群汉子们实在没路走了,聚在一起讨个生活。为铜环三四报仇只是扯个幌子——谁晓得扯幌子的人早就从前至后都想清楚了,到了最后一败涂地的时候,山匪里需要有人站出来顶缸,那时他这个做人亲弟弟的便当仁不让。

铜环三六每每一想到这儿就痛哭失声,想到自己的极端愚蠢与轻信,让自己重蹈兄长的覆辙,这下被抓之后,恐怕又要送去永安州,在那里的大牢里等待裁决,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开处死,可怜他铜环家只剩三六自己一根独苗,日后必定要绝后了。

于是这铜环三六每日必哭,有一天他正悔得不轻,抱着脑袋撞墙哭泣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来到了单人囚室外面,好奇地问:“你在哭什么?”

铜环三六哭泣道:“你管我在哭什么?”

外头那人立即吩咐打开囚室的门,自己走了进来。

铜环三六三下两下,抹去面颊上的泪水,睁大眼看进来的人。那是个年轻的官儿,穿着一身官服,后面还跟着两个衙役。但这年轻人生得也太好看了一点,一旦笑起来,就叫人心里踏实而又舒坦。

铜环三六登时露出一脸凶相,龇出一嘴的黄牙,道:“我一个匪首,你不怕吗?”

有人给那年轻人端了一张凳子过来,对方一提袍子的后裾,施施然坐下,微笑道:“你被同伴擒住,被人出首的时候,我亲眼所见。我可不觉得你像个匪首。”他不忘了再在铜环三六的伤口撒把盐:“有这么容易就哇哇痛哭的匪首吗?”

铜环三六竟无言以对。

年轻人却拉着他话起了家常:“你多大了?”

铜环三六:“十八!”

年轻人惊讶道:“也不比我大多少嘛!可是看你的样子,说是二十八都有人信。”

铜环三六:惭愧……他是个糙汉子,在山寨里待的时间久了,留了一把络腮胡子。对了,这胡子也是旁人“建议”他留的,可能是觉得十九岁的白嫩后生实在不像是“匪首”吧。

“老实交代,这次你手底下伤了多少性命?”年轻人突然放冷了语调,寒声问。

“没……没有!”铜环三六满脸的懊恼,“这回尽被人摁着揍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这次山匪们除了在武元城外大抢了一阵之外,其他时候无论是在桃源还是武元都是徒劳无功,在桃源的损失尤其惨重。铜环三六到现在午夜惊魂,还是会想起当日那枚“臭弹”震天动地的威力和那不可描述的气味。

“真没有?那以前呢?”

铜环三六耷拉着脑袋:“伤……伤过几个。”

他是前任匪首的弟弟,所以没经过什么“投名状”之类的程序,以前在寨子里也是在胸兄长那些老哥哥们的护持之下长大的,没怎么亲手杀过人,但他好歹也是个山匪,丧尽天良的事不说亲手做过多少,看反正是看过很多……既然如此,他和那些丧尽天良的人,应该没区别吧。

以前一直觉得当山匪就是他的命,可现在悔起来,铜环三六只觉得悔不当初。

“怎么又哭起来了呢?”年轻人无奈地望着面前淌眼抹泪的铜环三六,似乎已经能听见这名年轻山匪的心声。

“之后会来一名书吏问你的口供,你必须毫无隐瞒,将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听懂了没有?”

铜环三六怔住了:坦白从宽?他一个匪首,难道还有“从宽”的可能吗?

却见对面的漂亮年轻人已经站起身,离开单人牢房,丢下一句:“我相信你不是匪首。不是你犯下的罪行,就不会由你担在身上,明白了吗?”

“哇——”那年轻人离开之后,铜环三六一个没忍住,再次放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