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周景辞时常会梦到那个正午。

时间之河没能让那日的故事有分毫褪色,反而为那时的每寸光景都染上一层厚厚的滤镜。

每一个疼惜的动作,每一个紧张的表情,都在在场名为生死的滤镜中历久弥新。

那时候魏骁才念高一,刚刚模模糊糊地明白了自己对周景辞的心思,他倒也没有多害怕,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罢了。

他自认是个烂人,挣扎在泥泞中,“拖家带口”的,又哪有资格对周景辞这样的人说喜欢呢?

更何况,还是为世人所不能接受的喜欢。

魏骁想过要把这份爱藏在心里,可每每见到周景辞,他心里便再没有什么理智,只剩下要如何取悦、讨好周景辞了。

渐渐地,他只能选择疏远他唯一的朋友。

中午,魏骁总说自己很累,一顿午饭吃得沉默寡言。

晚上,他则推脱要急着回去看店,不再去周景辞教室门口等他一起回家。

起先,周景辞总会晚上一个人跑到魏骁的店里,哪怕自己上了一天的课累到爆炸,也想多跟魏骁说会儿话。

周景辞性格寡淡慢热,唯有在魏骁面前,才像个十五岁的孩子。

周景辞对魏骁再了解不过,有时候瞧着魏骁对自己爱答不理,他也不生气,反而心疼魏骁每天工作学习太过辛苦。

到底是少年心性,每当魏骁沉默不语或是推着他往外赶,他总会拽着魏骁的胳膊,一会儿问“你怎么都不说话”,一会儿则“哥哥、哥哥”得喊魏骁。

每当魏骁听到周景辞叫他哥哥,他都能感到有小猫的爪子在一下下挠着他的心脏。他忍不住心神动摇,放任自己做出更过火的事情来。

日复一日,终是没什么长进。

这天晚上,周景辞依然背着自己的书包跑到魏骁店里,拉着魏骁的袖子跟他说些没什么营养的闲话,魏骁心里痒极了,可他下定了决心,周景辞的人生,不该与自己牵扯。

他直勾勾地望着周景辞清秀的脸庞,堪堪压抑下自己心中激荡的爱意,阴着张脸,将周景辞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下来,声音低沉,“我很累了,别打扰我。”

周景辞不明就里,他性格内敛,平日连相熟的朋友都没多少,仅存的热忱,统统用在了魏骁身上。

魏骁的话浇灭了他心间的小火苗,却还幻想着魏骁只是与他闹着玩、来玩笑。

他低着头坐在魏骁身边,虽是难堪,却不肯离开。

魏骁打定了主意,好不容易硬下了心肠,他皱着眉头,说,“你好烦啊,快走吧。”

周景辞一怔,过了几秒钟,才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些迷茫,他的嘴长了又合,却说不出话来。

魏骁从小待他极好,自从熟识以后,再没对他讲过一句重话。此时乍一听到魏骁口中的冷言冷语,周景辞自是难堪羞愧。

他的脸飞快地红了起来,连带着耳朵,都红得发紫。

魏骁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大声吵嚷着,“快走,快回家。”

周景辞懵懵地,只盯着魏骁的脸,不说话,也不肯动弹。

魏骁深深吸了口气,扯着周景辞就往外推。

魏骁力气极大,此时又下了就此疏远的决心。周景辞的胳膊被他捏得生疼,冲魏骁喊道,“哥哥!你干什么!”

魏骁一愣,倏地松开自己捏紧周景辞胳膊的手,他清了清嗓子,说,“你别叫我哥哥。”

明明是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节,每一声落在魏骁的心里都好似情歌。他受不了。

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几个瞬间。

魏骁不再逼周景辞离开,周景辞亦不再坚持。

周景辞吸了吸鼻子,再开口时竟是异常的沉稳冷静,“好,我回家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景辞走后,魏骁反而心中酸痛起来。

明明这是他想要的啊。

明明这是他所求的啊。

明明是他自己将周景辞推走的啊。

那个晚上,魏骁在店里端坐了一整夜。

他脑海中浮浮沉沉的,净是这几年与周景辞的点滴,可等到认真去想了,却又抓不住什么头绪,只剩下一股苦涩从心间溢出。

那晚以后,周景辞再没来找过他。

不久,J大盖好了新校区,周景辞搬进了更为宽敞明亮的新家里,两个人的瓜葛便愈加少了。

他们一个住在学校东面,一个住在学校的西边,一个整日泡在书海里,一个打工念书两头抓,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少了相互之间刻意的迁就,明明都在同一间学校念书,却再难见上一面。

魏骁越来越慌了。

可明明先离开的是他自己啊。

他知道自己与周景辞是云泥之别,就连肖想他都是不配的,可他真的好怕,怕与周景辞从此再无干系,怕与他走失在十字路口。

他想,就只是做朋友,做兄弟,做哥哥,只是远远地看着周景辞,看着他考上大学,看着他成家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