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芒村不大,三四千人口,早些年靠山吃山,不少村民靠开采石头为生,后来这行当渐渐没落了,忙活一整年也赚不到多少钱,因此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去南方打工,只剩下些妇孺儿童,靠着几分薄地营生。
来来往往的,不过几百户人家,阿周记性好,没过多久常见的邻里左右就都认全了,只不过他不爱说话,又长了张暴戾恣睢的脸,有人来买东西了,他也只是闷着头拿给人家,再闷着头收钱。
吴爷爷总说他,“你多说说话,别只低着头干活。”
并非阿周不愿意与人讲话,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已经在吴爷爷家住了一个多月了,对这里的一切却还是格格不入。有时听着村妇孩提在铺子旁边叽叽喳喳讨论着自己的事情,他只觉得烦躁异常,心里的火蹭蹭地往外冒着。他面相凶,生得又高壮健硕,脾气亦不算多好,脸一沉,有时连吴翼都吓一跳。
阿周对吴翼算不上太热络,唯独对吴爷爷很敬重,可吴翼却很喜欢他,整天黏在他身边,就连阿周喂鸡种菜时,吴翼都要在院子里看着。
吴翼生性活泼开朗,又是最快活无畏的年纪,走路一蹦一蹦的,跟在阿周后面,像个小弹簧一样。
抛去吴爷爷对自己救命的恩情,阿周算不上有多喜欢吴翼,觉得他太过活跃,片刻都不安静,可慢慢接触久了,阿周才慢慢发现了吴翼的可爱之处,有这么个小蜜蜂围在自己身边,感觉倒也不赖。
邻里大多不喜欢阿周,一来觉得他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异乡人,二来又觉得他生得高壮,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白色的汗衫箍在肌肉上,还整日拉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有人私下里嘀咕,说他准是在外面混黑社会的,犯了事儿才躲到这里来。
这话阿周也听着过几次。他自己倒是没放在心上,只肖得冷冷地看那些人一眼,人们就纷纷闭嘴不敢讲话了。反正阿周左右都想不起来前尘往事,没准儿自个真是个黑社会也未尝可知。可吴翼听了这些没由来的编排却“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朝那些长舌妇说,“你们瞎说!周大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吴翼不许旁人说阿周一句不好,他对阿周的崇拜满满都写在了眼里。
吴翼趴在桌子上,一边朝阿周眨着眼睛,一边说,“你以前一定是城里人,做大事情的。”
阿周怔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有宽敞明亮的别墅,精致昂贵的食物,还有脑海中不停跳出的会议、争执、合同,可等他细细去想,却又什么思绪都抓不到。他摊了摊手,没把吴翼的话放在心上,“不知道,也许吧。”
吴翼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只是继续盯着阿周看。
吴翼时常觉得无聊了,就会与阿周谈天说地,都是些没用的话,可这十七岁的少年却偏偏喜欢。他几次问起阿周,觉得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阿周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不知道。”
吴翼撇撇嘴,不知道不知道,成天都是不知道。吴翼气他的态度,扭过头去生闷气,可只过了一会儿,便又忍不住了,拽住阿周自说自话,“说不定你以前也是开店的,在大城市开店,要不然怎么懂这么多?”
阿周轻轻扯了两下嘴角,不置可否,吴翼又看了他几眼,说,“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反正你肯定是个好人。”
阿周皱了皱眉头,他一边摸着吴翼的脑袋,一边悠悠地认真说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啊,我真是干黑社会的。”阿周知道自己脾气不好,这一个多月以来对待吴家爷孙的好态度,纯粹是感念救命之恩、如今又寄人篱下。以他自己的性子,就算以前干点什么打架斗殴的勾当,倒也说得过去。
吴翼不信,又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就像个迷一样,什么都懂,却偏偏不记得自己是谁。”有时候,吴翼觉得阿周仿佛一点都不好奇自己的过去,又仿佛是刻意不去想起。
会是怎样的曾经呢?那日初见,他西装革履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却掩盖不住周身的气质,吴翼想了想,阿周这样的人,大概该穿梭于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坐在高级而精致的写字楼喝着咖啡的白领吧。可明明他曾经过着这样好的日子,为何现在却什么都不愿意想起呢?
阿周又无奈地朝他摊摊手,不再说话。
晚上睡觉时,空中突然打起闷雷来,闪电交加,而后下起了瓢泼大雨。阿周躺在床上,嘴里衔了根儿稻草,任思绪漫无目的的飘荡着,这时,屋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接着一股湿气蔓了进来,吴翼趿着拖鞋弹到阿周的床边儿,掀开他的被子,湿漉漉的身子往里面一钻,还打了个滚儿。
阿周心生烦躁,皱了皱眉头,压着火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