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升了初三以后,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周景辞成绩好,人也稳重老实,各科老师都喜欢他。班主任更是心心念念让他中考时拿个第一,自己脸上也有光,所以也曾好几次找到周景辞,说起调座位的事情,明里暗里,都是要把魏骁调走。

周景辞却很坚持,说魏骁人安静,来到教室就睡觉,一点都不会打扰自己。班主任对他没辙,只能作罢。周景辞的父母却没这个刚毕业没多久的班主任那么好糊弄。他们打从一开始就看魏骁不顺眼,认准了他是整条街最混蛋的小混混,打架骂人,什么都做过。周景辞性格虽好,朋友却不多,念初中这三年来,整日只跟魏骁厮混在一起。

周明李岚夫妻俩当了一辈子“清流”,最顾及自己颜面,这几年无数次因为魏骁的事情教训过自个儿子,谁知周景辞非但不改,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愈亲近起来。周明与李岚自诩文化人,他们不能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连话都说得淡淡地,却刀刀扎人心,李岚先开口了,“魏骁那个孩子,怎么还没被你们班主任劝退?他在教室里不是睡觉就是跟人起冲突,搅和得其他人也学不好。”

那时候,小城市的初中为了维持升学率,每当学生到了初三,就会发动班主任把班里后十名的学生劝退,说辞么,无非是劝家庭条件好些的同学去隔壁念个高职,而家境差些的,老师则干脆建议他们直接出去工作补贴家用。

听了李岚的话,周景辞顿时就没了胃口,他把筷子放在碗沿儿上,垂下头去,却没有只言片语。

周明“乘胜追击”,“你那个小同学,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少接触。小小年纪就上课睡觉、下课打人,以后能成什么出息?”

周景辞年轻,抿了几下嘴,还是没忍住,反驳道,“他一大清早就要去饭馆里帮忙,晚上还要看店,假期在工地干了几个月的活,这些你们怎么看不到?”

周明李岚夫妻是文化人,看不得这些“粗鄙”活儿,李岚当下就皱了皱眉头,把手里的碗往桌面上一撂,“干那些有什么用?能考上大学么?现在贪图这点儿蝇头小利,以后就是一辈子搬砖的命。你觉得在工地干活儿好,在饭馆打工好,你怎么不去啊?”

周景辞的心“突突”地跳着,直欲从胸腔中跃出。他的胳膊垂在桌面下,不禁捏紧了拳头,周明却看到了他的行为,“嘭”一声,手掌敲在桌子上,“你想干嘛?你还学会捏拳头了?我教过你这些?你妈教过你这些?我们教过你多少道理,你好得不学,偏偏跟个流氓混蛋学——”

周景辞站起来,眼睛都红了,“要是他能好好上学,他也不会去工地搬砖去饭馆刷盘子啊啊!”这顿饭周景辞实在吃不下去了,气冲冲地跑进自己卧室里。

李岚和周明虽厌恶魏骁至极,但到底心疼孩子,从那以后,不再在周景辞面前提魏骁的事情,私下里却打了周景辞班主任的电话,义正言辞说现在是孩子最关键的时候,不能被一个渣滓耽误了。

班主任一方面对魏骁积蓄了极大地不满,一方面又要在表面上维持着开明大度的姿态。一来周景辞成绩好,人也听话,二来班主任实在忌惮周明李岚在教育系统中的人脉,不好轻易开罪,他不能找周景辞的麻烦,就几次几次三番地把魏骁叫到办公室里去。

魏骁平日吊儿郎当惯了,唯有碰上周景辞的事,才拿出了难得的正经,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室里,对班主任说地字句认真,“我不想跟周景辞坐同桌了。”

班主任愣了几秒。他一贯知道魏骁与周景辞关系好,两个人就算不在教室里,一有时间也要待在一起。周景辞对谁都淡淡的,亲密的朋友唯有魏骁一个,而魏骁也只有周景辞一个同学可以说说话。班主任着实没想到,魏骁竟然主动提出不想跟周景辞坐在一起。班主任想了一会儿,说他心里有数了,这才将魏骁放走。

魏骁回到教室后,同学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做值日的,拿着扫帚和拖把磨磨唧唧地磨洋工,周景辞坐在位置上等他,身前摊了本书,正低着头写写画画。斜挂在天边的太阳光打在周景辞脸上,连一根根柔软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魏骁没出声,直到他走到了周景辞身边,才轻轻叫了一声,“走吧。”

周景辞透过眼镜,看了他一眼,问,“老师叫你干什么?”

魏骁不想说话,他用力拽了一下周景辞,说,“快点。”

周景辞一头雾水,只得照办。路上,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直到临分别了,魏骁才对周景辞说,“你以后别跟我当同桌了。”

周景辞一愣,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意,“为什么,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