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曾经,有你有我

原来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在流血,另一颗心在宽容。

秦所依接到阿木的电话,是深夜两点。阿木在电话里语气十分哽咽。秦所依一下子慌了,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问阿木:“是不是Smile去世了?”

Smile是一只金毛,今年十八岁了,早就超过了正常狗的寿命。Smile十四岁以后,阿木养成了担惊受怕的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总会探一探Smile的鼻息,好几次因为他的操作不当,以为它去了,阿木就会打电话找秦所依求救。

阿木“呜呜”哭了两声:“是爷爷去世了。”

秦所依立即站了起来:“我马上过去。”秦所依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一边火急火燎地出了家门,一边给贝特医生打电话。

八月中旬的阿姆斯特丹已有入秋的迹象,尤其是深夜,冷风灌入秦所依的衣裙里,秦所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贝特医生在街角等她。秦所依钻进车内,贝特医生就问:“阿木还有说什么吗?”

秦所依摇头。

贝特医生在胸口画个十字:“希望这是阿木的错觉。”

秦所依也如此希望。

两人赶到花圃时,爷爷的身子早就硬了,阿木守在爷爷旁边,一遍遍地呼唤着爷爷。Smile匍匐在阿木的脚下,如往常一样乖顺。秦所依走上前抱了抱阿木,拍拍他的脑袋:“不哭,不哭。”

死去的爷爷是郁金香花圃的园主,他先是来荷兰打工,后自立门户,以种植郁金香为生。他收养了先天低智商的黄种人阿木,是个慈祥善良的孤寡爷爷。深究关系,爷爷大概是看着秦所依长大的。

秦所依生长在条件优越的家庭里,她的母亲是一位出色的音乐家,为了培养秦所依的音乐素养,秦所依满百日,就被母亲送到了荷兰,寄养在舅舅家里熏陶音乐。秦所依一岁不到,爸妈就离婚了,她跟了妈妈。或许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花在她身上,妈妈一直把她寄养在舅舅家。四岁那年,她妈妈另嫁,重组家庭。四岁之前秦所依不姓秦,至于姓什么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后来跟了继父姓,她在荷兰的生活费都是继父支付的。她当以“姓”报恩。只是,她见到妈妈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小时候的记忆几乎都在郁金香花圃这里。记忆里,总会有三个孩子与一只金毛穿梭在花圃之中嬉闹,爷爷会在干完活后,分给三个孩子夹着奶酪的面包,金毛是一根指头长的火腿肠。三个小孩还有一只狗都会蹲在花坛旁,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地品尝嘴里的美味。那是秦所依最温暖的记忆,美好不复存在。秦所依十几岁回到中国。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不痛快的事情,秦所依选择再次来荷兰专心发展自己的事业。一晃好多年过去了,现在她是荷兰著名乐团的大提琴乐师,小有名气。

爷爷的葬礼安排在三天之后。阿木的去处,成了现在首要的问题。贝特医生是爷爷的医生也是旧友,他的意思是他有义务养阿木,但阿木不肯跟贝特医生回家,坚持待在花圃,继承爷爷的衣钵种植郁金香。贝特医生不放心,坚持己见,阿木也不松口,两人就这么僵持着。Smile依旧没什么精神,趴在秦所依的脚下,与秦所依一起看两人争辩。

秦所依太了解贝特医生的固执了,贝特医生是个责任心很重的荷兰人,加上阿木也讨喜,贝特医生舍不得阿木受苦。秦所依也明白阿木的心情。阿木虽然智商不如普通人,但他比普通人更懂得感恩。他对爷爷的感情早就入了骨髓,爷爷也从小教育他不要当个废物,学着生活,学着做事。种植郁金香,自然是第一个要学会做的事。十几年的培养,阿木早就驾轻就熟了,花圃现在都是为老顾客供货,那些顾客都是看着阿木长大的,阿木不会被骗。

两人都有理由,她真的不知道帮谁。她两方都支持,所以沉默好了。

由于贝特医生太固执了,阿木没有足够的口才说服他,最后阿木只能哭着说:“我等修修来评理。”

秦所依听到“修修”,身子不禁哆嗦了一下。

贝特医生听到了熟人的名字,争得通红的脸稍有好转:“好久没见到羽修了。他是不是忘记了荷兰是他第二个祖国?待在中国舍不得出国了?”贝特医生把目光看向秦所依,“你和羽修联系过没?”

秦所依摇了摇头。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再没联系过他,甚至没打听过他,这七年,她对他一无所知。

贝特医生叹了口气:“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都七年了,你还没原谅他?人嘛,孰能无过?”

秦所依不说话。

贝特医生见秦所依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拉着阿木去忙葬礼的事。秦所依站在原地,感觉脚下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她低下头,瞧见Smile难得有精神地抬起头,鼻子朝她拱了拱。秦所依勉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中五味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