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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夜晚,长风尖利地在桂殿之外啸叫,虽然坐在薰笼之侧,身边放满了暖炉,胡容筝仍然觉得手足冰冷。

今天从中午开始,已经批折到午夜了,仍然没有办完。

胡容筝深恨自己是个女子,只能隐秘地在宫内看文办事,若是当面能质询大臣,想必好多事务不会如此伤脑筋。

她已经是个罕见的理政捷才了,仍然要花费这么多时间,真不知道元恪那么多年来是如何把政事都办得井井有条的!

这两个月,大魏国的大小事情似乎特别多,与南梁交战,汾州叛乱,恒州、肆州地震,河北大灾,因连年水旱导致盗贼蜂起、拐卖人口成风,朝内外戚和宗室争权,诸般事情,都需精心布置对措。

元恪几天前染了寒症,已经卧床三日了,偏偏案上堆积的奏折如山,胡容筝只得硬着头皮对付。

一份是南阳太守请求赈济的奏章,胡容筝批道:“准,开太仓粟五十万石赈济灾民。”

太仓粟本来就是备饥荒的,里面存了近百万石粮米,此时大灾,当然应该发放。

跟着的还是一份请求赈济的黄绫折子,是由河北的宗室亲王写进的,附着河北四镇太守的联名,胡容筝深思片刻,提笔写道:“河北仓廪已空,着免除一应租赋,灾民就食燕州、恒州。诏下,燕恒二州太守各建千人粥棚八座,分置城门内外,以除灾民今冬饥寒。”

第三份依然是告急求赈的折子,出乎胡容筝的意料,这是洛阳京兆尹写进的。

胡容筝深思起来,作为京城,今年冬天,洛阳城里不可避免地收容了许多一拥而入的河北灾民,但洛阳是首善之地,向来仓廪丰足,怎么也不至于告急!

洛阳京兆尹李平是高肇门下的人,为人贪鄙,家中蓄有金帛千万,只怕是故意乘机报缺,以中饱私囊也未可知。

胡容筝站起身来,在有些寒冷的桂殿中踱步片刻,回到案前,疾笔写下:“顷水旱频仍,京中灾民人满为患,朕念兹民生艰苦,有酸怀抱。天下非朕之天下,乃万民之天下,诏下,朕当率后宫、宗室减食削衣,输粮赈灾,其余公卿,亦当步朕后趋。着大司徒高肇于洛阳城起千人粥棚六座,日夜赈施,输钱百万助济。洛阳京兆尹李平,职当分内,理应助济,着如高司徒善举,减半施行。”

批完了这三份最难考量的折子,其余都不在话下了,胡容筝的嘴角浮出了一丝疲倦而自得的微笑。

高肇,他迟早会栽在她手中的,现在,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

子夜的殿外,一派寂静,北风悠长,寒意深沉。

忽然间,殿门前响起了兵器相交声和惊呼声,胡容筝心中悚然,放下了笔,正待询问,却见殿门被人猛地推开,一名侍卫从外面一头栽了进来,满身是血,廊下,有人大声喊道:“有刺客!”

皇宫内院,皇上批览奏折、读书的所在,竟然会闯入刺客!

素来胆大的胡容筝也觉出几分恐惧,看来,这刺客是为她而来的,而且,只怕是内外勾结,由高皇后秘密派遣!既然是高家的刺客,想必手段格外高强,平常侍卫无法抵挡,自己就更不是对手了。

胡容筝环视桂殿内,只有几排书架还能藏身,但也是权宜之计,桂殿并不大,只有前后两进,后门通往高皇后的乾清殿,那里更不安全。

看来自己今天要命丧此处了!胡容筝听着门外又传来一声惨呼,心里越发紧张,桂殿夜间只有四名侍卫值守,只怕都不是那刺客的对手。

在她的极度恐慌中,刀剑相交声忽然消失了。

胡容筝咬着下唇,脸色煞白地向门外看去,只听锦帘外有人高声奏道:“左昭仪娘娘,刺客已为臣等所擒,当如何处置,请娘娘明示!”

声音清朗,言语有礼,想必这个侍卫是出自名门的子弟,胡容筝心下一宽,登时对这个侍卫大有好感。

今夜若非这侍卫所救,她恐怕早已身首两处了!虽然自己也会一些武艺,但毕竟是个女子,而且徒手空拳,怎是那高明刺客的对手?

“将刺客押进来!”胡容筝沉声吩咐。

“是!”

说话的侍卫应声而入,手中的长剑,架在一名黑衣人脖项间,那黑衣人的蒙面布早已被撕去,神态倨傲而倔强,昂首不语,十分强项。

“是谁遣你入宫刺杀皇上?”胡容筝沉静地坐在案后,一边头也不抬地批折,一边问道,“说出来,我就放你走。”

“我不是要刺杀皇上!”满脸血污的黑衣人大声斥道。

“哦?那就是要取本宫的性命了?”胡容筝仍然没有抬头,“如今你落入我手中,倘不将主谋说出,只怕你自己性命不保。”

“哼!”黑衣人大声笑道,“我一介草民,贱躯不值半文。受人深恩六年,早该一死以报,今日恨不能取你这贱人性命,报答我主公的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