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朝一场梦(第2/4页)

沈奚猜到,顾义仁想说的应该是自己比傅四爷还要学得快?

这一晚,她又在灯下写了封信给傅侗文。

学着傅侗文的习惯,在信尾写下:

沈奚

十二月二十三日

钢笔才刚放下,她再提笔补了几句,大意是告诉他,在自己到这里没有多久,有一艘很有名的船叫Titanic沉没了。它是从英国出发的,目的地是美国。

这个航路看上去完全是和两人不相干的闲话,可在沈奚心里,似乎任何能和英国、美国有关的,都像是和他们两个有关系。

信照旧被封好,寄了出去。

这次的信很厚,里边有她收集的三份报纸:《纽约时报》《纽约论坛报》和《纽约晚报》。这是她选的一门政治系课程的老教授推荐的报纸。今年恰逢美国大选年,那位老教授对这门课程的要求就是让他们紧跟大选,做报纸摘要和报告。她选这门课程就是因为傅侗文,作业也做了两份,一份交上去,一份留下来送给他。

总不能到了她读完医,还寄不到吧?

翌日,她把信交给婉风时,反复确认这封信是否真的会寄出去。婉风连连保证,她绝没有收到过任何“吩咐”,阻止沈奚和傅家通信,说完还笑着用信敲她的头:“早说了,海上变数大,书信这种东西你要随缘。”

沈奚摸摸额头,对婉风含糊解释:“写一封信耗心神,丢了可惜。”

“好了,我保证这信能到傅家。还有一桩要紧的事,明天是耶稣诞节,我带你去我的老师家做客。”婉风神秘地对她笑笑。

这个节日沈奚也曾听同学说过,但并不太放在心上,毕竟这是当地人的节日。而且据婉风所说,傅侗文因为猜到这里的基督家庭都十分热情,会响应号召招待从中国去的留学生,所以特地嘱咐了他们两人,让沈奚尽量避开这些。安心读书,静心读书。

可是婉风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早已将庆祝耶稣诞节当作习惯。

沈奚晚上也无事,跟她赴了晚宴,宴后倒是有趣,主人搬出一筐收到的节日赠礼,一一拆开。临行前,招待的主人也给沈奚和婉风备了礼,幸好婉风早有准备,替她备了回礼。

到了家里,两人嬉笑着拆开盒子,是两份精致的月份牌。

沈奚翻看着,婉风竟然探手,从她的棉被下掏出了一个被绸缎包裹的物事。

沈奚笑着,用光着的脚去踩婉风的脚背:“干净吗?放在我睡觉的地方?”

婉风摇头,啧啧感慨:“漂洋过海,不算干净。”

沈奚呆了一呆,心忽地被顶了上来。

婉风轻笑,催促她:“快拆。”

手指触上绸缎,拆开,是个扁长的木匣子。

什么?装信的?要如此大吗?

掀开盒盖,又是两个用绸缎包裹好的东西。没有信。

沈奚忙乱地拆开,是巧克力和钢笔。

“这个东西,我刚听到同学说,”婉风先抢过来尝了一口,惬意地蹙了鼻尖,又拿起一颗塞到她口中,“你那颗是什么味道?里边有什么?”

“像糖……奶糖。”

婉风还想要再吃,被沈奚拦住:“你行行好,不要都给我吃了。”

婉风笑起来:“好,好,我们看这个。”

她拿出钢笔来,仔细读上边的字:Mont Blanc。

“哦,天啊,这钢笔太漂亮了,”婉风抓住沈奚的手,“你太让人羡慕了,沈奚。”

沈奚反握住她的手:“信呢,还有信对不对?”

婉风笑,变戏法一般将信交给她,还颇为识相地趿拉着鞋,先一步离开了房间:“家书万金,哪敢私藏?慢慢看。”

她将那信封裁开,展开信纸。

时隔一年,他的回信仍是惜字如金:

带给你的软心巧克力,是领事馆所赠,比利时的新物事,想能抵消苦中带涩。钢笔亦是。卿勿念,善自珍摄。

九月二十八日

沈奚的信到的当天,来了个年轻人。

那人穿着蓝麻布褂子,底下是灰布裤子,入了书房,见到傅侗文就红了眼眶:“我家先生要我来的。三爷,出大事了。”

傅侗文身子稍向前倾,目光沉下来:“慢慢说。”

“宋先生遭暗杀。”那人轻声说,眼中隐隐有泪光。

傅侗文和医生草草对视一眼。

“先生中弹后,托付了三件事。第一,将所有在南京、北京和东京存的书,全捐入南京图书馆。第二,先生家穷,老母尚在,嘱人照顾。第三……”那人喉头哽住,“请各位继续奋斗救国,勿以我为念放弃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