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流觞黄泉(1)
“云兮!——”慕容修只觉得心都不会跳了。空荡荡的手心抓不住她一片小小的衣襟。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她那张凄凉流着血泪的容颜在眼前放大放大……
“云兮!——”忽地,另一声清啸从底下传来。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掠来。慕容修心口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抹玄黑身影。
风声掠过卫云兮的耳边,她在迷迷糊糊中忽地一笑,真好,在死前竟可以听见那梦中魂牵梦引的声音。
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细丝“铿”地一声射上了城墙。那黑影借力迎面飞掠而上堪堪抱住了正在急速下坠的卫云兮。可是下坠的力道太强,那被钉在城墙的细索也禁受不住蹦地一声,断成了两截。两人立刻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快往下坠落。
正在这时,一声清啸从底下传来,华泉喝声道:“公子,接住!”他说着手中急抛,一根更粗的绳索带着尖钩钉在了城墙的上方。尖钩利刃堪堪擦过慕容修的身侧,几乎要划破他身上的龙袍。慕容修一惊,倒退几步。
底下殷凌澜在半空中瞧得清楚,一咬牙伸手拍上城墙,生生改了下坠的方向,扑向华泉手中紧紧拽的绳索。只听得“咯吱”一声,两人已经挂在了半空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配合得犹如事前演练过一般,可是只有殷凌澜与华泉知道,这千钧一发之际接住卫云兮是多么侥幸!殷凌澜单手抱着已昏死过去的卫云兮,另一只手紧扣华泉手中的绳索,底下还有十丈左右,若是再摔下去任由他武功多高不死也重伤了!更何况还有生死不知的卫云兮!
他猛的抬头,对上了慕容修阴沉的眼神。
两人一上一下沉默对视,钩绳的钩子就在慕容修的身边。只要他一动手,挂在半空的两人就生死难料。殷凌澜冷冷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容上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城墙上早就围拢而来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他们扣箭俯身,那一支支劲箭皆对准了他的胸口。
慕容修缓缓退后一步,终于吐出一句话:“你们走吧!”弓箭手们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朕说了,放他们走!”慕容修怒吼。已经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一怔,只能退后。
殷凌澜抿紧薄唇,慢慢地滑了下去。甫一落地,华泉连忙上前接过卫云兮,急忙问道:“公子你怎么样?”
殷凌澜眼前一黑,踉跄退后几步,捂住心口,单膝跪在地上,终是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公子!”华泉惊呼。
殷凌澜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接过华泉手中的卫云兮。她脸上已是血泪蜿蜒,可那唇边的笑意却是依然,仿佛这一跳她就可以全然解脱了一切。
果然还是他傻傻的云儿!
他心中一恸,颤抖的手抹去她眼角的血泪,低声道:“云兮,我带你走。”他说着,头也不回抱着卫云兮大步地离开了这里。寒风吹拂,城墙上的明黄影子一动不动,他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三人,久久不语。
卫云兮只觉得自己在一场似乎永远也不安稳的梦中。每当她要陷入沉沉寂然的梦中,总是有人固执地为她灌下药汁,让她难受得辗转反侧。
“云兮……”模模糊糊中,清冷似冰泉的悦耳声音带着她未曾听过的焦急。
是凌澜吗?她竭力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沉重得犹如千斤重。眼前的天光不知亮了几次,卫云兮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时明时暗,她伸出手想要触摸,却摸到了身边冰凉顺滑的发。她想要开口,手已被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握在了掌心。
“云兮。”只两个字,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摸索着他的脸,眼中的泪滚落,喃喃地道:“凌澜,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真的没死。”
带着清冷药香的怀抱靠近,她已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
“是的,我没死。”殷凌澜的声音传来,他伸手抚上她的泪眼,当看到她眼底的茫然的时候,心中猛地一窒:“云兮,你的眼睛……”
卫云兮仰着头,模糊的光中却看不见他脸上的轮廓,她凄然一笑:“凌澜,我好像……瞎了。”
殷凌澜当日跳下深渊,存了死志以为一定是死定了。没想到深谷底下有涧水,他跌入冰冷的涧水被冲到了一条支流上。是以慕容修派人顺水寻找三十里都未找到。被支流冲走的殷凌澜总算是命不该绝,被隐居在山中的一对靠采药为生的祖孙俩救走,侥幸留了性命。
那老头当年曾是医仙东方先生的挚友,因得罪了江湖上的一位极厉害的仇家而隐居山谷。
殷凌澜身上被慕容修刺伤,但所幸并未伤到了心脉。在铁老精湛的医术下,外伤很快好了。可是两日后他身上毒发,铁老费了不少劲用药把他身上的寒毒镇住。直到此时殷凌澜才知道自己原来吃了十年的解药竟是暗中掺了两种不同的毒药——流觞和黄泉!而这两种毒药早就在中原绝迹。难怪他当初寻遍天下都查不出自己身上中了什么毒。两种毒一起在身上发作,药性复杂,无人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