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谁清誉

谢家客船驶入富春江, 两岸群山,夹岸对峙,一眼望去, 但觉山水开阖, 风光无限。

妙芜背着竹箧立在船头,江风拂面而来,吹得她鬓角散落的头发微微颤动。

丁九两只爪子攀着竹箧边缘, 稍稍将盖子顶开一条缝, 露出两只葡萄似的眼珠子。它好奇地张望着,眼中流露出既新鲜又颇有些畏惧的目光。

妙芜似有所觉, 反手在竹箧上轻轻拍了拍。

“莫怕, 等上了富春山,你先同我住在一处。”

丁九闷闷地答了一声“嗯”,身后的尾巴却极为欢快地晃动了两下。

它好喜欢妙芜。

谢荀起得也早, 他出得房门,双臂高举过顶,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一转头,便见妙芜捧着脸杵在船头,一身芽黄纱裙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少女纤瘦而柔软的腰肢。

少女身姿姣好,容貌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玲珑可爱,便是脸上带着眼罩,也足以叫同龄的少年羞红了脸。

谢荀看到两个站在一旁的男弟子脸上挂着红晕, 却又忍不住将目光往妙芜身上瞟时,心中便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

他走到船头,站到妙芜和那两个男弟子之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二人视线,而后侧首,冷冷地看向两个男弟子。

两个男弟子乍然接收到他的眼神,还有些不解其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少主。

谢荀微抬下巴,说:“饭厅开饭了,你们还不去?”

其中一个弟子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嘀咕:“少主,我们吃过了呀……”

谢荀冷下脸来,语气不变:“再去吃一顿。”

另外一个小弟子机灵一些,看出少主心中不爽快,便用胳膊肘捅了同伴一下,强拖着他往饭厅的方向走。

“走走走,我们再去拿两包子。”

妙芜抬手压了压鬓角的头发,朝谢荀嫣然一笑。

“早呀,小堂兄。昨夜睡得可好?”

有大哥谢谨送的安神汤,怎么会睡不好?

谢荀:“嗯。”

他的眼神从妙芜身上扫过,视线在她腰间束腰的丝绦停留了一瞬,旋即收回——束得这么紧,不会勒得慌吗?

他想起刚刚两个小弟子的眼神。

虽则少年人血气方刚,倾慕同龄少女实乃平常,但谢荀只要一想起来便觉有些暴躁,就好似千辛万苦在自家园子里种了颗水灵灵的白菜,结果回头一看,发现隔壁猪圈的小猪们正盯着这白菜直流口水。

他们谢家的白菜,自然只有这世间最好的儿郎才堪配。连他和大哥一半都比不上的,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你也长大了,日后自己要多注意一些。”

“嗯?”妙芜侧过脸看着谢荀,一脸茫然。这没头没尾的,说的什么?

“琢玉哥哥。”

谢荀和妙芜同时转身。

王雁回一身茜红衫裙,颈上戴着八宝璎珞项圈,娇娇俏俏地立着。

谢荀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没忆起此人是谁,便问:“敢问姑娘是?”

王雁回笑道:“琢玉哥哥莫非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王家十姑娘,我家六哥哥同你乃是至交好友。”

谢荀又想了一遍,终于记起来,这姑娘乃是花灯宴上非要同妙芜比剑的那位。

谢家人从老到少,没有一个是不护短的。这王雁回在花灯宴上先是打翻了妙芜她们的许愿灯,而后又强逼妙芜同她比剑,嚣张跋扈得很。

谢荀想到这个,心间很是不喜,当下便冷淡道:“原来是王十姑娘。我姓谢,你姓王,我还当不得你哥哥。”

说罢喊了妙芜一声,“谢小九,走了。”

“哦,哦。”妙芜回过神,赶紧跟了上去。

她跟着谢荀上了船上二层,期间抽空回头看了下,只见王雁回还站在甲板上,双手揉着袖子,眼眶红红的。

妙芜扯了扯谢荀的袖子,有些八卦地小声说道:“小堂兄,我怎么觉着,这王家姑娘对你不太一般啊?”

谢荀耳下骤然一红,他回头瞪了妙芜一眼,低叱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不许胡说,毁人清誉!”

“哦。”

过了会,妙芜又戳了戳谢荀的手臂。

“小堂兄,你方才说毁人清誉,到底是毁谁清誉来着?”

谢荀对此的回答是直接夹了只小笼包堵进她嘴里。

船行至下午,便在沿江一处渡口靠了岸。

负责家塾一应事务的长老收到书信,得知谢家子弟今日便至,因此早早便差遣塾中弟子从附近村庄雇好了牛车和马车在渡口等候。

等船泊了岸,桃源的灵猴们便率先冲下船来,结伴奔向岸上的马车。

它们在船上憋了两天,实在难受。此刻巴不得能早早到富春山中,好到山野间自由撒野,松散松散筋骨。

丁一身为群猴领头,自然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它作出一副高人模样,老气横秋地说:“行了,起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