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当庆和二十三年的第一缕阳光漏入窗格时, 徐赫唇边含笑,悠悠睁目。

毫不意外, 率先看到的依然是两个吐着舌头的大狗头。

“不、不许扑!”

他下意识发出警告。

大毛二毛乖乖听话, “呜呜”地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肩膀, 翘首等他回应。

探手轮番搓揉狗脑袋, 他细细回味从雪谷到归京路上的细节, 再对应他和阮时意搜集而来的消息, 隐约嗅出危险气息。

“探花狼”们并非年年月月守在那片山谷,而是早一两年才去的, 意味着时隔多年,雁族王族重新派人清查两国交界之处, 为的是什么?

而他在茫然无知的情况下,穿了狗主人的衣裳, 牵着两条狗下山时, 巡查的雁族守卫轻易放过了一人二狗,还颇有礼貌。

可见狗主人和大毛二毛奉命执行任务,正寻找冰莲, 或吃过冰莲的人?

“大毛!二毛!”阿六在院落里低声呼喊,似是怕吵到徐赫。

徐赫起身披衣, 翻出一串由红绳绑扎成龙形的压岁钱, 出房时顺手塞给阿六,笑道:“孩子, 这些天辛苦你了!新的一年, 平安健康。”

“谢谢叔!”阿六笑嘻嘻接过, 从怀里掏出另一串形状和外观一致的钱串:“昨儿姐姐……啊,婶婶也给了我一串!您看!”

徐赫接过细看,笑意潋滟。

他的妻嫁入将军府那年,费心学会徐家特有的结绳方式,过年时,给侄子侄女们编了几串,后来也给双胞胎儿子编过。

经年累月,他的阮阮果然比他绑得更精美结实。

临近年关那些天,徐赫也如常备了红绳,却忽然想起,似乎只能编给阿六一人。

侄子侄女遭流放,杳无音讯多年,大抵不在人世了吧?就算在,年纪比他还大……

至于京城徐家的小辈,他没资格送。

收回感伤神思,徐赫让阿六展示了先前所学的拳脚根基,又检查这孩子最近练的字。

看得出,未曾偷懒。

徐赫孤身进入翰林画院,长居于宫墙边的居所,被迫将阿六和双犬送来澜园,曾提醒孩子——在澜园,兴许只能当个小杂役,一定要老实听话。

实际上,阮时意丝毫未待薄阿六,吃穿用度虽以节俭为原则,私下却常来指点,甚至带在身边指导,是以阿六成长突飞猛进。

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器。

“叔侄”二人闲聊一阵,一名仆役敲门,请徐赫挪步画室所在的折兰苑。

那眉眼神态,仿佛“先生”是阮姑娘养的白脸小郎君。

徐赫啼笑皆非,不由自主记起他在马车上挑逗阮时意所言——就算养一院子的小郎君,能比得过他么?还不如“养”他!

一语成谶。

可惜啊!只是暂时的。

而且,他除了偶尔撩拨、突然袭击,别的什么都干不了,哪有小郎君的好待遇?

*****

当徐赫抵达折兰苑,阮时意正亲自指挥丫鬟和仆役,往东厢房安置日常用具。

从小件的香炉、花瓶、瑶琴……到大件的屏风、几台、椅案,无不精致古雅,别具韵味。

对上徐赫戏谑的眼神,阮时意啐道:“笑什么?”

“阮姑娘厚爱,在下受宠若惊。”

“我借学画之名,把秋澄公主的先生请到澜园,好歹做做样子、以礼相待。”

阮时意低声辩解,内心深处实则也盼他不用时刻被双犬缠着,多加歇息,闲来亦可静心作画。

徐赫见她眉眼婉约,衣饰如常素雅,并无特异之处,唯一奇怪的是手里紧攥信笺,不由得好奇:“谁给你写信了?”

“生意往来的信件。”

她垂下眼眸,手不经意往后缩,反倒挑动他的好奇心。

待仆役们窃笑退下,阮时意环顾四周,自觉满意,遂换上礼貌客套的笑容:“先生若有需要,请随时吩咐仆役即可。”

说罢,盈盈一福,转身移步。

“别的不需要,我只需要你。”他一手拽住她,低笑。

阮时意急急瞪他,小声警告:“下人还在,你少胡来!”

徐赫听出仆役已退至门外,大有各自忙活之意,笑道:“他们走了,我可以胡来。”

阮时意昨夜与他掀开一段尘封往事,后被他各种欺负,夜里梦境没完没了,既有关于阮家百年的秘密,也有和徐赫朝暮行乐的放肆。

如今又与他共处一室,难免周身不自在。

“大年初一事忙,我没工夫跟你耗,你好生歇息,晚些咱们再看……‘画’。”

她顾不上别的,提裙而出。

“心虚逃跑?”徐赫身影一晃,挡在屏风与房门之间,“莫非……是哪位少年郎给你的情书?”

呵……原来介意的是这信!

阮时意略微迟疑,最终决定不再瞒他:“哪有什么少年郎?是衔云郡主。”

“哦?”

“自上回长兴楼初见,她力邀我去郡主府小坐,我怕徐家有孝在身,大过年给人招晦气,推了两回。这次,她邀我去京西别院,说新年大吉,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