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雷霆如怒龙,掀尾间带来无尽的咆哮海浪, 向禁制横冲直撞而去。

第一朵雷花破碎在禁制之上, 悄无声息,唯有一点点带着电光的残屑落下, 隐没于尘土。

第二朵、第三朵……紧随其后的是无穷无尽的雷花, 扑面凝成浪头。

而无穷无尽的浪头, 则一浪堆一浪的层层叠成了源源不断的怒潮汹涌, 犹胜千军万马奔腾。

雷霆与禁制重重相撞!

浪潮轰然破碎, 散成无数朵的雷花雷屑, 在地上铺满厚厚一层,更有的在空中飞扬不止, 触目皆是。

密闭的空间里盈满蓝紫电光,刺得人眼睛生疼,足下飘忽, 仿佛来到陌生的又一世界。

最终,所有雷霆一齐爆裂。

爆裂时涌出的光直接将四周映成耀目伤眼至极的一片白,待到叶非折睁开眼时, 已然改天换日, 又是一番新天地。

从黑暗狭小, 满是泥土土腥之气的空间换到一处峰顶, 翠竹环绕, 松柏流云, 底下望去, 皆是连绵起伏的一片苍茫山脉, 如同巨龙伏首在脚下。

正是叶非折熟悉至极,待了几百年的地方。

玄山的玄妙峰。

他听见自己声音漫不经心:“仙首大典?”

这四个字咬得轻蔑,好似人人追逐,人人敬仰的仙首,在声音主人眼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虚名。

叶非折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了那个峰顶上红衣的年轻人。

一模一样的面貌,却是截然不同的气度。

他是真正的年少,不懂收敛,未经挫折,因此骄傲得理所当然,一身傲骨如身上红衣那般灼灼动人,艳烈惊心。

声音的主人发出一声嗤笑,语调依旧半是讥嘲,半是吊儿郎当:“有什么好大办特办提心吊胆?旁人认的是我仙首这个人,又不是大典。若是我能打,哪怕大典再简陋,再疏漏百出,也一样流芳百世。若是不能打,办得风风光光无可挑剔有什么用?”

他对面坐的是方渐鸿,为了大典的缘故,这段时间理了头发,循规蹈矩地戴玉冠,穿白衣,嘴边还有两个因为忧虑焦心而起的燎泡,正老老实实,垂头听着叶非折训话。

叶非折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所以你不用操心,是我的仙首大典,不说办好,办砸有我撑着,哪个人敢说半个不好?有什么要紧?又不是你自己成亲,凡事要求个尽善尽美。”

幻境外的叶非折恍然回神。

这是年少时的我,真正年少时的我,他心想。

什么都不敬,什么都不怕,骄傲锐利,怼天怼地。再难的事当头砸过来,也只会扬起眉头吐出拔剑两个字。

同时也嘴里不饶人。

像刚刚那番话,明明是关怀方渐鸿的,让他别为大典太操心,没道理熬坏身体,从年少自己的口中吐出来,倒像是把方渐鸿骂个狗血淋头。

不肯有半个字的好声好气,温言软语。

太久了,叶非折伸手想要去触碰幻境像,最终在空中僵了片刻以后,到底还是放下。

真是太久了。

久到自己甚至完全忘记曾经自己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子,会说什么样的话出什么样的剑,好像完完全全地埋葬了那副壳子,与过去一刀两断。

这里……应当是雷劫中的心魔劫?

叶非折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人便被拉入一阵的天旋地转之中。

在晕眩间,他和这里少年时的自己渐渐重合起来,抛开几百年时光磨砺给他的一切稳重深沉不动声色,抛开加于他身上的所有桎梏。

他终于,真真正正地变成了迷失已久的那个少年,有少年该有的心气,说少年该说的话,做少年该做的事。

飞扬恣意,肆无忌惮。

方渐鸿垂头丧气地听完寻,吞吞吐吐,一副不赞成的样子:“怎么能和成亲比呢?师兄想想,这修仙界亿万人众,每天都有多少人结道双修?仙首几百年却只有这么一个,自然是要比成亲重得多了。”

这小子!

叶非折冷笑道:“和旁人成亲不能比,和你的还是能比一下的。”

他指了指方渐鸿的头发。毕竟叶非折和舒遥是师徒,被他一指,方渐鸿便想到自己被五雷轰顶头发焦黑的回忆,头皮不由得一阵发麻。

只听叶非折悠然道:“毕竟以你来看,可想而知,这几百年来是不会有成亲的机会了。”

方渐鸿:“???”

他想愤怒质问叶非折几个意思时,就看叶非折挥了挥手,四两拨千斤道:“走走走,不想和你说下去了。大典还要你准备呢,别在这里耽搁时间。”

被他那么一说,方渐鸿思绪飘远,想到这是自己继任掌门的第一场大典,也是叶非折作为仙首的第一次露面——

顿时心里充满了动力,发誓一定要将这场大典举办得盛大至极,让别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打发走方渐鸿后,叶非折支着下颔在峰顶上吹了会风,发了会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