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豆蔻香·朝局不稳
洪武二十二年的年节,六娘子和七娘子是在临安吴家过的。
吴家过年讲究的是热闹,虽早已经分了家,但除夕夜各家各房还是会齐聚在一起的。二十九祭祖,三十就是团年,今年因为初娘子怀着身孕,是以除夕夜三十几号人就全部聚在了吴宅。
围炉烤饼吃茶,擀面皮包饺子,放烟花走河灯……六娘子和七娘子跟着吴家的几个小娘子从除夕这天的早上一直折腾到了子夜,直到哈欠连连地守了岁,吃了热气腾腾的鲜肉饺子后,方才睡下。
第二天大年初一,一众小辈又在竹林子里疯玩了一整日,这年也算是开开心心地过去了。
大周年俗有循,大年初一,按例是族里的亲眷互相拜年的日子;大年初二,是姑奶奶回娘家拜年;大年初三,就是同僚、故旧、亲朋好友上门的日子了,而六娘子和七娘子则定在了大年初三启程回宣。
话说本是新年伊始,各处所见所闻皆是欢声笑语,按理来说,高庙朝堂之上也应该是和乐融融的一派景象。
谁知,从大年初一开始,便有众多文官一齐上书,直斥一品清阁太师、殿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封习九大罪状,书文无他,只要求弹劾封习,清肃朝纲。
其实这事儿的起因说来很是荒唐,去年七月先帝驾崩,幼帝登基,封习所用朝纲之制全部沿袭旧制,结果竟然连年号都一并沿袭了去。眼下这除夕一过,分明该是新的元年,结果上奏的折子里有封习的朱笔批阅,落款处竟跟着洪武二十三年的字样。
折子一出,朝臣一片哗然,讨伐声一浪高过一浪。新帝继位不改年号这事儿放眼整个大周国百余年的历史都是不曾有过的。封习这把柄被朝中文官一捏,当场几乎就要被众文官的唾沫星子给淹个半死。
而就在这个时候,正月十五还未过,蛰伏在漳州的申王又趁机攻城,带兵直指宣城以北的汝州,沉浸在新年欢愉气氛中的汝州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城中百姓夜不能寐日不能出,接连十日城寂如死,惊恐的气氛吞噬了新年的喜悦。
不过,就在朝臣对封习一片骂声的时候,素来在人前无影无声的九皇子忽然挺身而出。那之后,二月初,新帝昭告天下,改年号为昌和,遂今年为昌和元年。三月,沈家小四爷进宫领旨,封习宣旨封其为骁骑护军参领,又命其率领御林军一万、精兵五千奔赴汝州,志在击退反军活捉申王。
自古以来,朝变而民动,朝中轶事皆为民心所好。朝廷的这些动荡在宣城的大街小巷首尾相传,不出两日就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低语谈资,且版本众多,五花八门,好的坏的参差不齐,令人真假难辨。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说辞,其中有一句话却是真的,那便是如今的大周国,幼帝羸弱,太师独大。那看似太平的盛世之下,其实藏着岌岌可危的火引,不碰则已,一触即天下大变!
入了七月,一夜墨绿,忽而转炎夏。昌和元年的暑天来得特别猛,七月刚到,屋子里不放小冰山就已经睡不着了。
六娘子怕热贪凉,一见日头就不爱出门,整天躲在屋子里打着扇子靠着冰山避暑,连赵府那里都是要天色转暗的傍晚才姗姗而去的。
赵老太爷见状笑她整个人好像就是冰块做的一般,一点儿也见不得热,六娘子却嘟着嘴道:“从不知北方热起来是这个样子的,今年夏天竟然一点风都见不着。”
赵老太爷被六娘子佯装孩子气的性子惹得哭笑不得,隔天竟然送了整整三大座的冰山去了陆府,气得陆老爷指着六娘子的鼻子笑骂道:“你且怕热就说,不过是怕你冻坏了,哪儿有你这样还跑到你外祖父那儿去讨冰山的,府上地窖里头多的是。”
六娘子却置若罔闻地“嘿嘿”笑了笑,然后一座留给了自己,一座让人搬到了七娘子的屋子里,一座就送去了陆老太太的陶然居。随即她又对林氏道:“母亲可别恼我偏心,分明是父亲说家里冰山多,便让父亲给母亲送两座来。”
林氏看着六娘子小女儿般撒娇的姿态,不免笑道:“胡闹的丫头,以后可切莫让你父亲这般丢面子了,几座冰山而已,咱们家哪里用不起。”
“不过是外祖父疼我,母亲也别太放在心上。”六娘子了然地点点头,可打这以后到底没有再在赵家二老面前说过一句陆家的不是了。
八月的时候,天气已经热得不像样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红袖却悄悄地来了陆府,径直到了浅草阁。
当时六娘子正在描花样子,却见揽月神色异样地走了进来,她便问道:“怎么了?”
揽月犹豫了一下,然后凑到六娘子身侧轻声道:“姑娘,江二全家的来了。”
“江二全?”六娘子纳闷地眨了眨眼睛,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