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场真公主(十六)

叶深挪开视线, 下颌往电脑桌的方向一点,淡声道:“放那儿吧。”瞥见女孩脸上错愕的神情, 顿了顿, 擦着头发的手缓缓动起来,像是解释了一句,“手湿着。”

“哦哦。”陶鹿暗暗吐舌,怪她一激动,选错了时机,她一步三回头挪回电脑桌前,把那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情书仔细放在鼠标垫上, 想了想, 还拿鼠标压住了。

叶深肩膀抵在墙壁上,侧身立着看她动作, 握着毛巾的手不知不觉垂落至腰际。

陶鹿看了两眼放好的情书, 还有点不放心,抬头笑道:“那叶哥哥擦完头发就看哦!”

叶深淡声道:“先送你回去。”

冬管中心是有门禁时间的。

陶鹿不乐意了, 瞪着他, “等你看完我马上就回去!”她呕心沥血写的万字情书诶, 这辈子写的所有作文加起来都没这么认真过,当然想要第一时间看到对方的反应了。

然而叶深好像压根没察觉她的心情,拨了拨已经半干的头发,捞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大长腿一迈,就推开客房的门走了出去。

陶鹿郁闷至极, 却又无计可施,低着头拖着背包慢慢跟在他身后,嘴撅得都能挂个油瓶了。进了电梯,叶深按了楼层。陶鹿看他动作,很大声得“哼”了一下,来表示自己不开心了。

叶深手插在口袋里,没作声,眉头紧蹙,安静了片刻,抽出手来把卫衣兜帽盖下来,几乎遮住了眼睛。他走得太急,都忘了戴上必备的棒球帽,这种面容暴露在外面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但是他更不想留在刚刚的房间里,当着女孩的面,看她写的万字情书……他不能保证自己的反应会是正确的。

陶鹿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电梯从十九层落下负二层,陶鹿脸上已经由阴转晴。她笑眯眯上了车,伸手勾着遮光板翻来翻去玩了两下,扭身盯着叶深。

叶深察觉到她的目光,正在插钥匙的动作定格了一瞬,果然下一秒就听女孩笑道:“叶哥哥,我给你先背一遍内容吧。”

陶鹿自己打的腹稿,删改不下五次,尤其是开头,真是倒背如流。她笑得有点得意,牙齿尖儿轻轻咬住下唇,像极了狡黠的狐狸,“果然还是背出来更好,声情并茂,比只看信的效果还好。我是不是很机智?”

叶深往座椅上一仰,单手揉着眉心。

陶鹿清清嗓子,声音明朗,隐含羞涩,“叶哥哥,第一次遇见你,是在陆明烨生日聚会的歌厅里。满室嘈杂中,你的声音似一道岑静清磐……”她忽觉齿酸,妈呀,写出来不觉得,原来念出来这么耻。

好在陶鹿不是唯一受不了的那个人,叶深摆摆手,无奈地示意她停下,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飞驰而出。

车窗落下去,车速飙起来。

陶鹿一路上耳旁都是呼啸的风声,等到了冬管中心门前,人都快给风吹懵了。

“叶哥哥,”她瞅着叶深面无表情的侧脸,小心问道:“你是生气了么?”

叶深回眸,女孩眼底的忐忑与委屈都那么明显。他抿唇,尽量缓和了面色,温声道:“没有。”开了中控锁,“快进去吧。”

陶鹿“哦”了一声,低头慢吞吞解开安全带,在叶深示意下车的目光中,却又把推开的车门关上了。她小声道:“叶哥哥,这封信我真的写了好久……”她给他看右手食指尖,“你看,这两天为了誊写出来,我手指都写扁了。”

叶深垂眸,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女孩手指,玉葱似得莹白漂亮。听到女孩“写扁了”的说法,叶深嘴角一抽,目光淡淡,落在女孩脸上。

白皙的小脸上,眼窝那浅浅的青色越发触目惊心。

国家队的训练想必异常辛苦,她哪里来的时间写这样长一封信?

叶深胸口微烫,目光落在她眼窝那么青痕上,隐有怜惜。听女孩还在小声委屈得诉说着,叶深应了一声,低声道:“会看的。”

陶鹿猛地截住话头,有点懵得看着叶深。

“只此一封。”叶深垂眸看着她,叮嘱道:“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陶鹿心中一涩,他是不喜欢么……

女孩的伤心难过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叶深叹了口气,探身帮她撑开车门,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回去乖乖训练,吃好,睡好。”在女孩转为欣喜的目光里,他不自觉翘了翘嘴角,声音柔和下去,“天天向上,嗯?”

最后的尾音,空气从喉间擦挤出声,微颤撩人。

陶鹿忽然不敢看他,红了脸用力点头,抱着三角包跑下车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就像是一团有灵性的雾气,嘻嘻哈哈捉弄人,倏忽消散,什么都不见,什么都不觉,却留被捉弄的人百转千回。

叶深一路沉默回到基地,俯身拾起压在鼠标下那叠纸,面色复杂。纸用的大约是冬管中心的报告纸,抬头还有花滑女单部的字样,纸质轻薄,薄如蝉翼,却载着洋洋洒洒万余字,沉得他几乎捏不住,不得不坐下来,定定神才能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