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叶落如雨,月白似霜。
清风徐徐中,崔玉瑶凝神沉声道:“鬼修?”
玄衣青年静立原地,状若无物地抬手,在乌袖上拍打几下,除去周身水渍。
杭小时这才发现,他掌间溢散出淡淡灰雾,其色浓稠,气息流转间似有鬼嘶魂泣,又因周边山风低啸,晚鸦凄啼,而显得越发邪魅异常。
这世上,九成的鬼修是不讨喜的修士,他们以魂为寄,以鬼为邻,周身总是裹着层幽幽冷风,又被人冠以亵渎魂灵之罪,没几个人想与他们做朋友。
但修士们又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最难缠者便是鬼修。
一来他们手段灵活,功法诡谲,且精通魂魄之道。与之作对,失败的下场也许比身死道消还要凄惨数倍。
二来,与鬼修作战,鲜有切磋的说法,稍不留神,便会结下不死不休之仇。
因为鬼修并非皆是心思邪恶之辈,有些人踏上这条道路,只是因为他们的亲人、至爱不幸身亡,他们需要用鬼修的独特法门来保存亲人的魂魄。
强大的修者,其亲人、爱人亦可能是普通百姓,这就意味着在对战时,也许某人只是简单地挥出一掌,击散某个小鬼,实际上却杀死了鬼修的亲密至爱。
久而久之,修行界渐渐形成一道潜规则,凡是门下弟子外出试炼,师门总会旁敲侧击地提点几句——若非必要,勿惹鬼修。
崔玉瑶行事肆无忌惮,但不意味着她傻。
此刻惊扰了一位鬼修沐浴,她细眉微挑,澄澈目光自青年湿透的玄袍上寸寸扫过,突然笑道:“这位小哥哥,你生的真俊。等我跟这位面具小哥哥解决了私事,再来寻你一起泡澡,可好?”
玄衣青年眼帘微垂,一言不发。
杭小时却眼尖,透过青年微微敞开的衣襟,准确地看到了半枚令牌——黑木金纹,笔走金钩,那样的牌子他也有一块,是星河宗的长老离开时留下的,二轮测试的准考令!
“这位兄弟……不,大哥!”
指着青年怀中令牌,杭小时突然目露喜色,扬声大喊道:“大哥,你是星河宗的考生么?太巧了,我也是!”
“嘶啦”一声,他扯开衣襟,在怀里手忙脚乱地扒拉半天。
什么都没有。
冒出一头冷汗,杭小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令牌被他放在府中,并未贴身携带。
他只得尴尬地抬起头,咧嘴笑了几声,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紧紧盯住玄衣青年,眸中热切似火,仿佛要将青年融化。
玄衣青年再度垂下眼帘。
他的眼睫长而浓密,眼睛半阖时,便如蝶翼轻颤,遮掩了眸中所有繁杂思绪。
与此同时,青年在脑海中长叹口气,无奈问道:“扒皮,管不管?”
沉默片刻,一个冷漠的嗓音在他脑海深处浮现,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不屑道:“多管什么闲事,你不怕电击了?还有,我是081,不要叫我扒皮。”
“这不是剧情空缺期么,上次你还说过,与剧情无关的部分可以任我发挥。”
宁鸿苦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撩起眼皮,目光在杭小时周身来回逡巡,眼底悄悄泛起一丝惊艳之色。
却又在杭小时望来的瞬间迅速收回视线,再度恢复一副不动如山的神情。
他面上虽淡漠,五指却轻扣,一抹细长灰影在皮肤下来回穿梭,倏地窜入掌心,化为实质。
似是一条小蛇,又像是蛟,或者说,未完全蜕变的龙形。
崔玉瑶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白玉般的面颊上首次浮现凝重之色,低声道:“血魄龙纹?”
宁鸿嘴角微勾,沉默不语。
劲风忽起。
月光下,俏丽的少女毫不迟疑,白净脚丫在地上轻踏,整个人轻盈得仿佛一只雪色蝴蝶,几个起落后,稳稳停在一株高大榕树的冠顶。
纤手微攥,白布回拢,如薄纱轻舞,护住周身。
一边飞速后撤,她一边委屈地嘟起嘴,娇声道:“你们星河宗的家伙可真够无耻,两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柔弱的姑娘家。”
灵力托起少女轻薄的裙衣,于山风中剧烈飘扬,恍若月色下一抹绽放的山茶花,跃过星湖,荡过枝稍。
瞬息之后,崔玉瑶的身影已在数尺之外。
却仍有欢快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携夜风微寒,飘进杭小时的耳中。
“两位哥哥,玉瑶记住你们啦。”少女咯咯笑道,“下次见面,可要记得跟玉瑶单独约哦。”
站在泥泞岸边,杭小时面无表情地想,约约约,约你妹哦。
唯女子与女子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今日一番相见,崔玉瑶可谓在他并不脆弱的心灵上留下了浓深的阴影,如果有的选择,杭小时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这个小妖女打交道。
但回忆起原书中,两人超过百万字的情感纠葛,杭小时胸口突然涌起一股极深的无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