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胤禛铁青着脸,隐忍低斥,“你还是什么浑话都敢说,不要命了?”

耿舒宁拍完了经书,闻言愣了下,没再接着造作。

没预料到胤禛会说这样的话,耿舒宁思忖片刻,平静后退了几步,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情绪渐渐沉淀下去。

恍惚间,胤禛仿佛看到曾经在养心殿,耿舒宁跟他说下雪了那次的光景。

那一刻他心窝子里的空荡酸涩,至今胤禛仍记得非常清楚。

这重温的感觉,叫胤禛坐不住,起身上前,抓住耿舒宁的胳膊。

他低头看着耿舒宁,好一会子才嘶哑出声:“岁宁,我们别吵架,好好说话行吗?”

他们每一次吵架,都像两只互相伤害的刺猬,总要有人五脊六兽,遍体鳞伤。

他叹了口气,抱着耿舒宁重新坐回炕上,摘下那顶碍眼的幞头帽,露出她满头的青丝,柔顺落下。

胤禛不安的心肠也渐渐回落,他主动放柔了声儿,“朕知道那日在永寿宫——”

胤禛突然顿住,不知该怎么说。

从小到大被人推来推去的经历,让他习惯了多做少说,喜怒不形于色,他甚至忘了自己也曾有过念念叨叨被人烦的时候。

那夜乌拉那拉氏被气晕,胤禛第一次着急,耿舒宁没有误会。

反倒乌拉那拉氏醒过来以后,胤禛一直不肯回头,直接背着身出了主殿,叫耿舒宁格外在意。

出来后,她问胤禛:“您在为皇后难过?”

耿舒宁会拈酸,但她可以理解。

毕竟曾经携手并肩相伴了十几载,养只狗没了还会难受呢,更何况是曾经信任过,共同抚育过孩子的妻。

可胤禛只换了话题,问了句叫耿舒宁生气的话。

他问:“岁宁,你不会跟她一样,叫朕煎熬,是不是?”

耿舒宁同样没答他,天一亮,在胤禛去处理朝政的时候就进了慈宁宫。

还有三天就两个月了。

胤禛随时可以过来,但他知道耿舒宁不愿意见他,一直等。

耿舒宁也知胤禛在养心殿等她,甚至赵松会透露些主子不爱惜自身的消息,想勾起她的心疼,她没理。

今日耿舒宁的造作,就是个讯号,是她愿意和解的讯号。

*

耿舒宁没应胤禛的话,只问:“您今儿个过来,来做什么?”

胤禛能感受得出耿舒宁的怒气,有些无奈,更多是不知所以然。

也不知怎的,原本他是想来收拾小狐狸的,可这会子心窝子发颤,再说不出口。

他思忖着慢慢道:“朕是来找你算账的。”

耿舒宁呆了,狗东西求生欲这么低吗?

他们俩自从确认关系后,一直是腻歪居多,还没真正吵过架,吵架都是在一起之前,还挺费力气的。

耿舒宁难得忍着脾气,想好好跟他沟通一下,这狗东西要跟她算账?

胤禛说完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将要蹦起来的娇娇儿摁住,紧着解释——

“朕的意思是说,朕知道你要跟朕算账,过来听你算账。”

耿舒宁冷笑,推开他,自己坐到另外一边。

刚才她想好好说话他不肯,现在晚了。

“那就先从永寿宫开始吧!您还欠我一个解释!”

胤禛知道是躲不过去,不动声色将手背在身后,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尽量藏起所有的狼狈。

他垂下眸子,没看耿舒宁,“朕……觉得自己很失败。”

耿舒宁愣得更明显,四大爷觉得自己失败?!

哦对,历史上四大爷确实是个很敏感的性子,尤其青壮年时期,额娘的偏爱就叫他始终不能释怀呢。

正史上这会子他还是个贝勒,虽然登基叫他成长了许多,可按年纪来说,有些符合他敏感性子的傻逼思维很正常……个鬼啊!

她真好奇了:“您觉得自个儿哪儿失败?”

耿舒宁的瞠目叫胤禛深吸了口气,略有些焦躁,不得不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冷风吹进来,吹散他的狼狈臊意。

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对一个帝王来说不罕见。

可让他作为一个男人,承认自己的失败,真的很难堪。

他背对着耿舒宁,声音嘶哑:“朕与乌拉那拉氏成亲时,她才十三岁,葵水都未至,比起妻子,更像是个妹妹。”

“那时的她……有些天真,被家中宠得没太多手段,强装着贤惠,实则福晋架子都端不起来,还要朕帮衬着才能镇住内宅。”

耿舒宁其实不想听他说这些过往,不是嫉妒,是一种……厌烦。

她厌烦自己无从参与的岁月,在胤禛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偏偏她还无法要求他抹除这些印记,四大爷就是这样一个冷酷偏又重情的汉子嘛。

胤禛没发现耿舒宁的烦躁,还在低哑着嗓音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