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萧皎得到消息匆匆赶到中衡院时, 萧持已出了城,带着人秘密围住了流云寺所在的南山。
这样的事,她们几个妇道人家帮不到什么忙, 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看着萧皎发白的面孔,翁绿萼给她倒了一杯苓桂术甘汤, 轻声道:“我与萧珏的接触虽不多,但相较于萧程,萧珏当时掳走我时, 并无被仇恨折磨得偏执疯魔之态, 还算知礼。此番他潜入流云寺, 劫走老夫人和愫真, 应当是为换回他的耶娘弟妹,既如此, 他应当不会让老夫人和愫真受苦的。”
萧皎叹了口气:“我知道, 但……”那张英气妩媚的脸庞上罕见出现了一些脆弱之色。
“为什么是愫真呢?这个孩子,自小多灾多难, 从前被徐中岳那个贱人当成和别人幽会的幌子,数九寒天,一个才六七岁的小娘子跌入冬湖里, 身上氅衣吸水之后又沉又重, 带着她直直地往湖底坠去, 她那时候有多冷、多害怕,我都不敢细想。”
她的声音里染上了些哽咽:“那个时候,愫真醒过来, 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 她还一心只想着安慰我,不要我难过自责, 可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才让她遭此大难。如今她又被萧珏劫去,我实在是怕,怕她再出什么事儿……”
虽然萧皎也认同翁绿萼的话,萧珏虽深恨二房一家,但并不是会因仇恨丧失理性之人。
但她就是止不住焦虑,万一天黑,愫真慌乱之下磕着哪儿,跌到哪儿,又或是不小心碰见野兽……
瑾夫人年纪大了,虽这些年来养尊处优,但是身体的老毛病还是不少,她乍一落难,又是被长房的人掳去,一惊一吓之间,身子怕是也吃不消。
萧皎脸上愁色明显,中衡院上的气氛也被一层沉抑的乌云笼罩,只期待着男主人能够带着平安的喜讯归家,吹散那一阵让人心中惶惶的阴云。
……
正值初夏,山中葳蕤清气盛行,白日里看着时只觉停僮葱翠,竹影交加,一派生机盎然之感。但入了夜,莫名就叫人觉得鬼气森森,不远处夜枭的几声啸叫入耳,更让人胆颤。
入了夜之后,山里气氛骤降,一行人穿的都是轻薄柔软的夏衫,哪怕刘嬷嬷将自个儿的褙子脱了盖在瑾夫人和徐愫真身上,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养尊处优惯了的瑾夫人冷得脸色青白,偏她又不敢出声叫骂。
她心里,对着长房一家始终还是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亏之意。
当年萧熜正当盛年,打了败仗还要靠侄子萧持去救不说,自个儿还跌下马摔伤了脊柱,成了只能瘫痪在床、要人服侍一辈子的老废物。
不过一夕之间,长房和二房的地位便骤然颠倒,天差地别。瑾夫人很是享受从前对她冷淡又高高在上的嫂子如今也只能客客气气地在她面前说话的快.感,但她听着族里那些妇人嚼舌根的话,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萧熜大败又落得个半身不遂,是不是奉谦想要上位夺权,这才设计他叔父一家跌落云端?
后来陆续又发生了一些事,瑾夫人不敢再问儿子是否确有其事。
只默默替长房一家做了场法事,给他们点了长明灯,祈求他们早登极乐。
结果长房的人,个个都活得好好的,去岁奉谦带着她去看时,瑾夫人还吓了一跳。
现在她和外孙女儿被萧珏给掳走了,瑾夫人心里自然是怨的,却也不得不相信一句话——因果报应。
瑾夫人的思绪不由得又发散了起来,翁氏女迟迟没有孕信,难不成就是奉谦造了太多杀孽,损了阴鸷的缘故?
一行只有她们三个女眷,萧珏将她们关在了一处地下石洞里,不知是何时凿开的石洞,人进去时一股陈腐之气扑面而来,难闻不说,整间石洞还格外阴冷。
瑾夫人看了一眼外孙女儿,见她头靠在墙上,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瑾夫人却睡不着,忍不住和同样没有睡着的刘嬷嬷低声道:
“奉谦日日过的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如今我们一家子能享得荣华富贵,都是仰着他在外边儿奔劳。”
“但这世上因果报应不爽,奉谦造了那么多杀孽,里面还有他自个儿血亲手足的一份儿,我到这一步了才真正心慌起来,都报应到我头上便罢了。”
“左右我这个老婆子寿数也不长,替我儿挡一挡灾也是好的……”
“我就怕,那些罪孽都到了下一辈儿头上,奉谦今年便二十六了,膝下空空,连个女儿都没有。这让我下到九泉之下,怎么有脸去寻夫君与翁姑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