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翁临阳就是再不放心, 也不得不踏上归家的路途。
翁绿萼送他到平州城外的十里亭,还没来得及说话,成串的泪珠便从她柔嫩腮边滑落, 呼吸间亦带了些微的哭意。
翁临阳被她这副情状搅得心里发痛,他紧紧咬着牙, 不叫自己和绿萼这样的小女儿家一样露出哭相。
最后还是翁绿萼轻轻抽噎着,结束了这场悲伤的沉默:“时辰不早了,阿兄上马吧。”
萧持松了口, 她之后便能正大光明地与父兄通信, 虽说次数不能太多, 但一年两三封, 总是可以的。
翁临阳颔首,叮嘱她几句以自己为重的话, 想起黄姑与她女儿韦伯兰, 一时间有些犹豫。
翁绿萼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笑道:“阿兄不必为我担忧, 我记挂着黄姑对我的哺育之恩,见她此时狼狈,自然要拉她一把。但我也不会逞强, 君侯府并不适合她们。再过些时日, 我会为她们安排新的去处。”
绿萼自小就灵透聪颖, 翁临阳笑了笑:“倒是我多心了。罢了,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 你知道多留些心眼就好。”
翁绿萼颔首, 翁临阳不再犹豫,翻身上马, 其余亲兵也跟着疾驰而去,风中扬起的尘土中隐隐传来一句——“绿萼,回吧!”
负责护送女君出城相送其兄长的人是老熟人张翼,见翁临阳一队人马已经启程,他几步上前,请示她是否可以启程归家。
归家。所有人都在和她强调,如今平州君侯府,才是她的家。
翁绿萼慢慢舒了一口气,点头:“有劳张羽林。走吧。”
杏香扶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都有些沉默,杏香抓耳挠腮地想让翁绿萼高兴起来,故意提起黄姑:“黄姑从前最是细心,女君生病时没有胃口,只要黄姑端去一碗亲自熬的肉粥,女君就是快睡着了也要起来喝几口再睡。不知道这回婢开口求她传授一番烹饪那肉粥的秘诀,黄姑会不会答应。”
提起从前,翁绿萼一笑。
“黄姑也是可怜。带着女儿改嫁到重州,本以为后半生能安安稳稳过下去,但家里男人死得早,如今是她那继子当家,婢听说,韦伯兰就是怕被她继兄卖到秦楼楚馆那样的下流地方,才卷了家里的钱,带着黄姑到了平州。”
杏香说得确有其事,翁绿萼有些惊讶,她昨日将人安顿在芳菲苑的后罩房后,见黄姑与韦伯兰皆是一脸菜色,看着又饥又饿,疲累交加,便没有再打扰她们,只让留在芳菲苑的两个婆子费心照顾一下她们母女,让朝颜送去了换洗的衣服与好克化的吃食,便离开了。
朝颜正愁女君平时只用杏香和丹榴二人近身服侍,冷不丁地给她派了活儿,自是喜不自胜,连声许诺一定会办好女君吩咐的事儿。
翁绿萼原以为杏香和她一样,都没来得及与黄姑好好叙旧,但听她这架势,俨然已经摸清了黄姑母女近年来的事儿。
察觉到翁绿萼带着些惊讶的钦佩目光,杏香得意洋洋地继续和她分享:“要婢说啊,那韦伯兰真真是个胆大的,一贴蒙汗药下去把她继兄给迷晕了不说,还给他换上了自个儿的衣裳,上了浓妆。等到那地方的管事来要人时,她又扮作汉子,亲手把她继兄给交了出去。”说完,杏香啧啧两声,“难怪她要带着黄姑逃呢!要是她继兄醒过来,管事和那群打手发现不对劲,一定会找她麻烦的。”
翁绿萼脑海中那个眼神轻的女郎形象随着杏香的话逐渐丰满,她点了点头,肯定了韦伯兰的举动:“临危不乱,这很好。知道反抗,还能反将一军,说明她是个聪明人。”
听女君这样夸一个外人,杏香有些酸溜溜的:“就是她看着脾气不大好……”
“脾气好的人容易受欺负,这话不是你说的?”翁绿萼觑她一眼,见杏香的脸都快鼓成包子状,她忍俊不禁,笑声清扬,心底那点因为离别而悲伤的情绪也终于消散不见。
翁绿萼笑眯眯地塞了块儿点心到杏香嘴里:“恰逢乱世,女人该怎么活,不必再照本宣科,脾气差些,也不是坏事。”
杏香被南瓜酥饼塞得唔唔直叫,看着翁绿萼认真的眼,她有些艰难地点头。
女君莫不是担心她会和韦伯兰那等黄毛丫头争风吃醋?嘁,她如今可不会那么眼皮子浅了!
该如何帮着女君在府中站稳脚跟,才是杏香愁的头等大事。
马车慢慢停稳,杏香先跳了下去,伸手去扶翁绿萼时,见她似是在走神,杏香有些奇怪,轻唤了一声:“女君?”
翁绿萼回过神来,将手递给她,下了马车。
她刚刚不知怎得,突然想起萧持在流云寺下,掐着她的腰抱她下了马车,又说了一通十分自以为是的话,叫她颇感无奈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