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欠债还钱
见姚安乐坐在桌边大口开吃,程县尉和董主簿相视一笑,也一起拿了盘子,去装了菜与肉,回到了桌边。见杜中宵看着自己两人笑,两人放开心怀,各自倒了一碗酒。
其他小官见长官如此做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各自拿了盘子,装得如山一般,到桌边坐下。
杜中宵冷眼看着众人,都是尽量多装肉,那些在里面装点些菜蔬的,多是不好意思,放几棵菜来点缀一下。看了这情景,杜中宵暗叹了口气,这个年代果然只有肉是王道。这些都是官哪,做官的都是见了肉没命地吃,更何况是普通的百姓。
什么东西好吃?这个问题在不同的时代,问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在这个时代,问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告诉你,肉最好吃。很简单,吃肉的机会太少了。哪怕是杜中宵,要不是家里经济宽松,外面做官的只有自己和韩月娘两个人,日子也会过得紧巴巴的。做了官又怎样?这个年代,一个小小县官,想贪也没多少钱让你贪。一县几千户人家,跟他前世一个大村子相差不多,有多少闲钱让当官的去贪。
这就是时代的差距,现在的县,大的相当于杜中宵前世的乡镇,小的只相当于个村子,还要加上人口分散交通不便。治理起来不容易,想动点手脚更加不容易。
永城是个大县,不只是辖境较大,更因为其处于汴河水道旁,来往商贾众多,县城非常繁华。其实离开了县城,乡下的人口非常稀疏。杜中宵曾经估算过,这个年代的人口,大约只相当于他前世人口的二十分之一多一点。而前世人口密集的中原地区,这个时代却显得地广人稀,包括永城这里。
这是个什么概念?望县的永城,一共不足六千户,繁华的县城,城内城外全算上,也不足两千户人家,说起来城镇化率已经达到惊人的三成以上了。这近两千户人家,就靠着汴河水路为生。
想起自己前世,家附近有个大村,三个村子紧紧堆在一起,相互只隔着一条路,三个村子加起来就有近五千户。千年的时光一对比,就知道自己这个知县是什么成色。
今天说是知县请县里的官员聚宴,实际上的情景,相当于前世的村干部聚餐?
等大家坐定,杜中宵举起杯来,领着大家喝了一杯酒,道:“难得今日聚得这样齐整,且先尽情吃喝。待到吃饱喝足,我有话说。”
程县尉和董主簿两人谢过,不再客气,抓起大块的肉,带头吃了起来。
杜中宵就怕大家吃肉不雅观,专门取的排骨部位,多带一些肉,煮得稀烂了端上来。在他的前世排骨部位比肉要贵,这个年代却要反过来,膘肥肉厚的地方才是大家的最爱。
饮了几巡酒,见大家个个油光满面,吃得差不多了,杜中宵才道:“且住一住,听我说几句话。自去年我到这里,依着州里吩咐措置营田。作为本钱,州里截留了本县税赋,我又办了一处做烟花爆竹的场务,办得好生红火。当时把县里的税赋截留下来,州里并没有说后事如何,因为营田本是州里的事。”
宋朝县一级是没有独立财政权的,原则上讲,一切出入钱数都应登记在簿,由州里检验。所有的一切收入,除了系省,与地方分成的也归于州里,县无权动用。总而言之一句话,县里收上来的所有的钱除了上贡朝廷,全部都是州里的,包括县里官员的俸禄也是州里发的,县里无余财。这还不算,那些州里官员全部有份的钱,比如公使钱,因为永城离亳州太远,基本很难拿到手里。杜中宵前世听过一句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这是说的宋朝之后的朝代,宋朝的情况刚好与此相反,附郭县的官员因为能沾公使钱等款项的光,公务由州里直管,拿的钱多又轻松。
离州城越远,官员的待遇越差,这是这个年代官场的现状。不要想着山高皇帝远,县里的官员可以上下其手,多少贪上一点。不是官员的觉悟有多高,而是要足额把钱送到州里去,官员就要开动脑筋,想出各种办法,实在没多少余力为自己挣钱了。离州城越远,县里搭上的税赋的运费越高。
宋朝的赋税是以县为定额,自真宗皇帝时代起,正税基本就不再加了。以前系省钱物留在地方的多一点,官员手头宽松,自与党项开战,三司恨不得把地方上所有的钱都解到京城,日子一天紧似一天。既然是系省钱物,那本就是三司的钱,地方上又有何话可说?
税额是定在那里的,一两百年的时间不变,人人皆知,朝廷有严令,不许变动。官府设在这里,从俸禄到行政,一举一动都要成本的,省也省不下来。三司运往京城的多了,地方便就亏空。怎么办?只能在正税之外想各种办法,折变、支移、科配,等等诸多名目,所谓古之刻剥之法,此时具备。因为此时的施政讲究成例,一些临时措施一旦固定下来,数目就定死了,后来的人只好再想其他名目。所以说看民间的税赋重不重,不能看有多少条目,而要看到底把民间收入搜刮了几成。因为成例不变,一旦地方的经济变好了,条目虽然看起来多,税赋比以前少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