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胸肌还挺结实的

祝鸣的呼吸微微发烫,霎时间,心脏像是陷入了绵软温暖的云层之间。

亲耳听到一个向来喜欢逃避面对自己的内心,嘴比钛合金还硬上几分的人如此直接地表白心意,带来的冲击感不言而喻的。

像是终于将最难以启齿,深埋心底的秘密说出了口,席羡青没有任何顾忌地看向祝鸣的双眼,道:“所以祝鸣,我不想继续这一次的考核了。”

祝鸣的心口骤然一沉,并没有理清这一切之间的因果关系。

他下意识地抬手拽住席羡青的袖口:“为什么,是没有灵感吗?可是你必须得画,哪怕——”

席羡青摇头,打断道:“我不画。”

“我知道你想说,哪怕没有灵感,也可以硬着头皮敷衍出一件作品。”席羡青的眸色幽深,良久后道,“但是现在,我不是不能画,是不想画。”

“作品是需要倾注感情和心血才能创作而出的,沈樱和纪茸的共同过往,封嘉驰和谈玉的多年感情,我每一笔勾勒出来的,都是对他们人生故事的理解和共情。”

席羡青盯着祝鸣的脸看了许久:“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替一个道貌岸然,压榨学生,为了地位名利不择手段,甚至——”

“甚至可以害得自己儿子双腿无法行走的潜在杀人犯。”深吸了一口气,他最后还是选择继续说了下去,“设计并做出一份歌颂他丰功伟业的作品。”

祝鸣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了下去。

他僵在原地,许久过后眼睫才轻轻翕动了一下:“你不应该是在给七区首席……”

“七区现任的阮悯只是一个傀儡。”席羡青摇了摇头,“他把这次制作作品的机会,给了他的导师秦惟生,那个真正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这其实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地正式聊起七区考核相关的内容。

祝鸣或许会知道阮悯这个名字,毕竟他是七区名义上的首席,但按照常理而言,他应该是会对秦惟生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的。

但是在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席羡青看到祝鸣的瞳孔无声一颤,于是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祝鸣,从一开始,你不愿意陪我去七区考核。”席羡青的声音隐隐颤抖,“是不是不仅是因为不想面对那些研究院的人,而是因为——”

其实那盆罕见的千星柑,同样为狐狸的精神体,再加上这几天叶鹭调查而来的资料,席羡青心中的答案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但他注视着祝鸣苍白的面容,意识到即将出口的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伤害,于是强忍着咽了回去,只是沉默地盯着祝鸣的双眼。

过了很久,他看到祝鸣点了点头:“是。”

“他应该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在T大读书,知道我是唯一的医考满分,也知道我当时在竞选首席。”

祝鸣轻轻地说:“但他唯独不知道的是,我和他有着这样一层的关系。”

席羡青的胸口闷堵到近乎发不出声音:“你是什么时候……”

他甚至连这个完整的问句都说不出口,因为这背后意味着的一切,实在是太过沉重而又过于戏剧化,所以即使祝鸣会逃避躲闪,甚至拒而不答,席羡青都是可以完全理解的。

然而祝鸣垂眸安静了一会儿,最后抬起眼,竟然对着席羡青微微笑了一下。

像是释然,像是洒脱,但席羡青知道,祝鸣总是会像这样习惯性地弯起双眸,笑意浅淡,却始终没有抵达眼底,那不过是他一贯爱使用的、掩盖真实想法的面具。

“当年车祸过后,就知道了。”他说。

在外人眼里,祝满满,也就是祝盈盈细腻寡言的亲姐姐,作出的许多选择都是不明智的。

——不明智地选择了小众的植物学,不明智地和一个无名男人发生露水情缘,并在最后十分不明智地执意生下了祝鸣。

她在孕期六个月时检查出了癌症,诞下祝鸣后,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已经到了无从控制的地步。

离开人世前,她给襁褓里的祝鸣留下了每一年的生日礼物,一岁一礼,每一年都伴随着一封信,一直对应到祝鸣成年的那一天。

礼物有很多,装在小小的刺绣荷包里的花种,有她亲手编织的、绣着白色小狐狸的小袜子,还有每个七区小孩子正式上学时,都会从父母手中收到的雕刻着名字缩写的第一支钢笔。

尽管无法亲手给出这些礼物,祝满满也努力参与着祝鸣生命中这些重要的节点,她甚至预想到了未来的祝鸣会十分聪慧,还特地准备了跳级的礼物。

而祝鸣十八岁那一年,收到来自祝满满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是一个小小的日记本。

看得出来,这本日记和之前的信件,是当年在病榻上的祝满满撑着一口气赶出来的——因为十八岁的祝鸣打开日记本时,发现她还在像十几年前最初留给自己的那封信中的口吻一样,用“宝宝”称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