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太后乍一听闻棠昭媛与和顺仪的名字, 默了一个呼吸没说话,末了才沙哑道:“都是好孩子,又生育了皇子, 是该好好嘉奖。”
自从刘嫔和兰才人被幽禁之后, 太后就察觉出来了皇帝的不满。
先有丁氏,后是刘嫔。
虽说棠昭媛的确得宠, 得他喜欢,可若无另一重意思,以当时棠昭媛孕中的情形, 她并未真的中毒, 当时的证据也并非全然没有疑点,皇帝绝不会轻易动刘嫔。
既是为了给棠昭媛撑腰,也是借着整顿后宫的名义暗暗提醒她们, 许多事别插手太过, 别算得太深。
皇帝不喜欢。
和这个儿子相处这些年,其实太后早知道他就是个十分有手腕的人,亦有治国的才能。若不然也不能凭着他低微的出身在一众皇子中逆风而起, 登基为如今的皇帝。
他自小失孤,先帝不闻不问,生母一心逃离,又幼时便流落民间,遭受无数折磨。
能走到这一步, 足可见他心性之坚, 多疑之犹。如此一人,自然不喜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插手他的事。
其实太后也很清楚, 利用这个母亲的身份做的事多了只会招人忌惮,消磨本就微薄的母子情分。
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初她向先帝提议将皇帝指到膝下的第二日,派松临去给他送贴身的物件,听到那时尚且年幼的皇帝和一直欺负他的老太监都说了什么。
小小的一个孩子,瘦弱的仿佛只剩一把骨头,可他的眼神是那么阴冷,那么狠戾,黑暗的似乎照不进一丝光亮。
他袖管中拿着刀,趁那老太监在笑的时候径直插进了他的心口:“我的母亲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往后,谁都不能妨碍我。”
“逆我者死,不论是谁。”
松临正好走过去,亲眼瞧见了那一幕,谁知皇帝一转身,立刻就换了副神色。
往后不论是晨昏定省,出行安排,研学参礼,他都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
太后无数次怀疑松临是不是看错了,会不会是听错了,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怎么做到这一步?
每次看到他敛眸沉默的样子,太后就会想起松临满眼惊骇的眼睛,总会收回想要亲近的手。
这样一个孩子,心里只有权势,天底下没人能做他真正的母亲。
太后是需要一个倚靠,可她不想要这样一个依靠。就算是母子,她仍假装视而不见将他冷落了两年,直到他出宫开府,夺嫡日益惨烈,他渐渐崭露头角,太后才重新正视起他。
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得尊贵体面的活下去。时局逼迫,太后不得不和他互相利用,互相依托。
她为他尽力游说,牵桥搭线,笼络大臣,为他保驾护航,成全他无上荣光。
太后也如愿以偿成为了本朝唯一的太后,她的母族荣华富贵从此稳固。可每每皇帝孝敬于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着,甚至不惜让天下都知道,他们母子情深,皇帝至孝,愿以天下奉养她。
她的心底都觉得不真实。
皇帝的每一面都是伪装。
太后没有儿子,母族已经两代没有出现具备才干的后辈,朝中无人,再荣华富贵也是空中楼阁。一旦她百年之后,皇帝一定不会再有任何顾忌,那些不争气的晚辈会是什么命运,她不用想也知道。
如今所有的荣耀都在太后一人身上,她不得不打算,不得不权衡。
可一场战争,让她想起了当初的先帝。前些日子祈福的时候,她总能梦到先帝晚年疯狂昏昧的模样。
她不想承认,可她的倚靠如今只能是皇帝,但如果皇帝不在了呢?
是为她和母族找一个依靠,还是就此收手别惹了皇帝不满,这个问题一直伴随着噩梦反复折磨着,让她一回宫就匆匆病倒了。
说完那句是该好好嘉奖后,殿内无言静默了许久,显然他们母子二人并没什么好说的。
沉默半晌后,沈璋寒起身道:“母后才醒,是该好好歇着。儿子还有政务要忙,这会儿就不能陪您了。”
“朕已经吩咐了李太医一直随侍在长寿宫,您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其余的宽心便是。”
太后点点头,额上濡湿的汗水冰冷又黏腻,有些不舒服:“皇帝尽管去忙政务要紧,底下的人自会照顾好哀家的。”
皇帝走后,太后才出声将松临唤进来,问了几句昨夜自己病倒之后的事。松临将知道的看到的都说了一遍,太后才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皇后让嫔妃们跪了一夜,翌日又让棠昭媛跟和顺仪在哀家这侍奉?”
松临点点头。
皇后不是个蠢人,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就算太后此刻仍然头昏脑涨,昏昏沉沉,可她也猜得出皇后这般安排应该另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