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霎咫尺,一霎天涯

“你们都给我陪葬!陪葬!”葛芍在地下鼎炉边转着圈,打着滚,披发狂笑,对着虚空指指点点,点着那些在这里或者不在这里的敌人们,“葛莲!大王!女王!还有你们!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爬高踩低见利忘义之徒,在这巍巍宫廷里呆得舒服吗?让你们马上就葬在这里,尸骨和皇宫泥土混在一起,被万人践踏好不好哈哈哈……”

景横波围着鼎炉转,寻找着缝隙,狠狠瞪她一眼,所有将死之人都是疯子,她大概是被葛莲逼疯的吧,口口声声忘不了葛莲,真是相爱相杀的一对。

她早就知道这一对利欲熏心城府深沉的姐妹,看似好得穿一条裤子,其实只要有利益冲突,迟早分崩离柝,自相残杀。

所谓姐妹情深,不过自我麻醉,岂不闻防火防盗防闺蜜?

她忽然目光一凝,发现有一处风门,没有扣严,隐隐翘起一角。里头的火已经减弱,更多是用小火在焖烤,以便向上散发烟气。

她盯着那门,看看葛芍,猛地咬了咬牙。

葛芍还在又笑又骂,声音渐渐嘶哑,忽觉身边风过,景横波已经抓住了她胳膊。

葛芍瞪着她,想甩甩不开,低头去咬,被景横波拎着头发狠狠拽起脑袋,也不由她说话,拖着就往鼎炉前走。葛芍挣扎,双手乱挥乱扯景横波衣裳,奈何被拽得头皮剧痛,啊啊惨叫。

景横波一直拖着她到那没关严实的风门前,抓着她的手,往上一举,猛地抓住了风门的边缘。

“啊啊啊啊啊……”葛芍的惨叫撕心裂肺,一股骨肉烧焦的气味冲鼻而来,景横波个子比她高,踮着脚抓着她的手狠狠一拉风门边,咔擦一声风门拉开,与此同时景横波猛地偏脸,躲到巨鼎一侧,风门里的热浪扑过来,葛芍的头发眉毛顿时没了,滚烫的黑灰扑了满脸,她张开嘴,要惨叫,却吸进一肚子的灰屑,她颤巍巍地抬手还想捂住鼻子,手一抬已成白骨,皮肉被烫得整块整块掉下来。

景横波咬着牙,她已经做的事很残忍,她要做的事更残忍,但她不得不为。

无数人的性命,总重过这个女人的一条贱命。

风门一开,热浪滚滚,整个室内温度顿时上升十几度,一些碎屑烟灰扑出来,空气污浊得令人难以忍受,景横波呼吸急促大汗滚滚,几乎看不清面前景物。外头耶律祁在焦灼地拍门,要她开门,景横波哪里敢开门放他进来,这里情况这么糟糕,耶律祁中毒已深,不能再雪上加霜。

她手一挥,虚空抓住了瘫倒在地不住颤抖的葛芍,闪电般往风门里一塞!

鼎炉里头隐约一声不似人声的闷嚎。

嚎叫只半声,戛然而止。

里头温度太高,一触即死!

妄想让人陪葬于王宫泥土中的人,首先死于王宫泥土之下。

葛芍不算太瘦弱,偌大的人体死死塞住了炉膛,甚至连风门都堵住。炉膛里的暗火,顿时被压灭。

咕嘟咕嘟的声音立即小了许多,景横波抬头看看那管子,她不知道那气体是什么,不知道气体散出去多少,但时间上算,还来得及。

希望宫胤他们,能早点发现。

四周灰蒙蒙一片,她勉强凭着记忆闪出地室。

一脸焦灼苍白的耶律祁,看见她就舒了一口气,再一眼又大惊,“你身上……”

景横波看看自己,身上沾满了黑黑黄黄的灰尘烟屑,一身的狼狈。刚才那一霎风门开启,她虽然避开了脸,但人不得不离鼎炉很近,那些鼎炉中的灰尘,不可避免扑了她一脸一身。

虽然耶律祁帮她用布包满了头脸,但布料也有缝隙。

景横波“嗯”了一声,忽然软软倒了下来。

耶律祁赶紧接住,急急地就要拍她身上的灰,景横波费力推开他的手,“……别拍……我刚才看见鼎炉上端有各种衣物残片和人骨鼠骨……别碰……找水冲洗……”

耶律祁如遭雷击。

那句“衣物残片和人骨鼠骨”,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懂。

深藏于地下的绝不会是正常人的骨头衣物,那必然是疫病死亡者的尸首,鼎炉是用特殊的方法烘烤,将疫气散发。

这是人人谈之色变、几无救治之法的瘟疫之毒!

景横波此刻也明白过来,不住苦笑,难怪葛芍敢说要所有人陪葬,这东西散播出去,要整个落云城死光,在这个时代,也不是办不到的!

她此刻身体忽冷忽热,头晕目眩,力气似忽然被从身体里抽干,自知不好。勉强抽开耶律祁的手,笑道:“……包得严实……不至于……我有点累,在这里先歇歇,你先走吧。”

耶律祁半跪在她面前,凝视着她,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景横波一惊,立即挣扎,“别碰我!放开!不然我呼你了!”

耶律祁似没听见,只紧紧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