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之一字

一霎的僵窒。

半晌,英白吸一口气,喃喃地问:“刚才那个……是女王?”

那一霎太心急太紧张,出剑毫无保留,只看见大红一团,隐约觉得声音熟悉,那袍子领子又遮住了半边脸,他是真的没有看清楚景横波。

不用回答,宫胤此时的动作,已经代表了一切。

英白嘴里一阵苦涩,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无法好好思考,三尺青锋如秋水,闪耀在他咽喉前,对面,是宫胤比秋水更明锐,更冷的眼神。

他一生未曾想过会遇见这样一幕。

他一生未曾想过,宫胤会对他持剑相对。

少年时便相识于微时,宫胤是前国师收留的幕僚弟子,他是前国师招徕的武士,一次暗杀中互相救了对方的命,从此多年不离不弃。他随他历遍阴谋阳谋,权力倾轧,将那帝歌风云走过,他是将军时他是副将,他是副相时他是掌事,他是国师时,他是他的玉照龙骑大统领,步步足迹,写满少年知己的锦绣天下。

而今天,真的要为一个女人,将剑相架吗?

剑气和杀气逼在咽喉,只要宫胤手腕一动,他将再无生机。

瀑布溅一身水湿,两人都一动不动,剑光横亘在水光间,似一道桥,却不是联通的桥,是决裂的桥。

连底下大军,都似乎感觉到这般肃杀气氛,凛然不敢言语。

忽然一声尖叫,响在对面。

英白侧身立在石台上,正看见明黄裙子的女子,跌跌撞撞奔来。

他心中一震,他一直赶路,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以为是女王的暗卫,也没在意,谁知道她自己竟然也来了。

翡翠女王一路奔来,第一眼看见吊在瀑布中,被水浇得浑身发青的玉无色,一声尖叫,“无色!”

“母亲!”玉无色被水浇醒,口齿不清地大叫,“他们害我!要杀我!救我!救我!”

翡翠女王抬头一看,第二声呼喊更加尖锐,几乎要戳破人耳膜,“英白!”

玉无色乍听见这一句,呆了呆,努力扭头想向上看,但水流冲得睁不开眼,哪里看得见?

“一群蠢货!”女王一看英白那被剑指的造型,大怒,“你们都傻站着做什么!给我冲阵!救下殿下……和英白!杀了这两个人!”一指宫胤和锦衣人。

锦衣人笑笑,将那解药在手中抛啊抛。

“杀了我,你儿子就得陪我一起了,挺好,来吧。”

“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翡翠女王皱起眉。

“啊?哦。”锦衣人笑得云淡风轻,“我不知道。”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冲阵,瀑布方向是生门,渐渐有人冲开阵法赶来,翡翠女王一指石台,“射!射死那个拿剑的!”

“住手!”英白怒喝。

翡翠女王一怔,拎起裙子,爬上圆石,遥遥指着英白鼻子,“你疯了!睁大眼看看清楚,这是你儿子!是你儿子!你这个混账,当年不管我不要我,现在连儿子也不管不要吗?”

军队瞠目——女王的王夫,不是早先的大相吗?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吗……

哎呀呀一不小心听见皇室秘闻,怎么办!

“射!射!不要理英白!他什么都不是!我说了算!”翡翠女王连连挥手。

“我说住手!”英白声音沉雄,震得她一个跟斗险些翻下圆石,“玉明,今儿你要不听我的,以后永远别想见我!”

“不见就不见!以前我就见到你了?”翡翠女王一边回嘴,一边做了个按下双手的手势。

宫胤看着这一家三口,忽然抛下长剑,返身没入瀑布中。

英白伸手去抓,只抓到他一片衣角,湿湿冷冷地在指掌间滑过,似此刻莫名又低落的心情。

他纵身跳下石台,截断绳索,玉无色僵硬地栽在他怀中。

英白掠过潭水,一边以内力给他驱寒,一边低头看着他的脸。

虽然还是稚嫩少年的脸,但玉明说的不错,这孩子一看就是他的儿子。和他少年时,几乎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孩子眉宇发青,显见得中了毒,他看向锦衣人,锦衣人一笑,抛过来一颗药丸。

“这可不是因为你要,给你的。”锦衣人神情淡漠又狡黠,“是被你害了的那个人,千辛万苦求来的。”

英白心中更加茫然,翡翠女王气冲冲地奔过来,脸上因为激动,又冒出些麻麻点点。

“这什么东西,”她劈手夺过那药,“传医官先来验……”

英白劈手夺回来,二话不说,喂进了玉无色的嘴里。

女王怔了怔,脸上抽搐半晌,“呜”地一声,哭了。

“每次你都这样,每次你都这样……”她捂着脸嚎啕,“说什么不听,求什么不理,什么都要和我对着干……”

英白头疼地盯着她,想着十二年不见,这女人的脾性怎么越来越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