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唤起了犯罪

顾其行跟杭寻,都是在蒋家里长大的。

那时候顾其行就跟别人不大一样。

比方说那时候,小孩们中间流行下陆行棋,顶多输了闹闹脾气。

顾其行算着算着,发现自己要输了,会一言不发地把棋盘掀翻了。

对方的孩子嚷着让他赔,他木着一张脸,扑上去死死地掐住那孩子的脖子,下的是死手。

如果不是附近有大人,那孩子就被活活地勒死了。

但偏生他爸妈还有钱,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当然事事宠着,哪怕家长打上门来,顾阿妈也是连骂带哭护着自己的儿子,舍不得说半句。

长此以往,当然没有小孩愿意跟他玩。

除了来潮。

那时候来潮的外号叫做“小先生”,是个十分端正的男孩。

每日凌晨四点,准时起来练武,随后打水、泡茶,伺候来家一家子吃穿用住

——那时节,来家已经败落了,剩下点富人家的体统,全靠这个“小先生”。

有坏小子笑他,说他捡来的,来家养的狗。

他从不恼,只是温和地一笑,搞得说的人也没意思起来。

街面上的小孩,别管比他大,比他小,都愿意同他玩,他有种当哥哥的风范。

但他偏偏跟顾其行关系最好。

顾其行听不明白话,他就一遍一遍地给他讲明白,顾其行打人,他就躲开——习武之人,这点灵巧还是有的。

讲到同来潮的往事,顾其行眯起眼睛笑了,跟所有追忆往事老人一样。

“他同我讲,我顾其行,天生弗一样。”

“有何个弗一样?”

“跟畜生一样,有天生吃肉,有天生被吃,我吃肉,我当然弗一样。”

那时候,顾其行长期处于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之中。

这愤怒来源于,他想让人都听他的,可是除了他娘哄孩子一样哄他,没人理他。

而且大家都觉得他很好笑,他觉得自己就是正常吃饭、走路。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天下第一滑稽之事。

他经常站在哄堂大笑中,可能他只是动了动脖子,或者走神看了什么东西,突然大家就突然间大笑起来,他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只是觉得他可笑。

只有来潮安慰他。

那时候,蒋家里还有田地,许多人家养羊,咩咩叫得让人心烦意乱。

来潮说:“你看,狼关在羊圈里,肯定遭人笑话,但是狼始终比羊厉害。”

他木着一张脸,问:“为什么?”

“狼能杀羊,也能杀狼。”

来潮微微一笑,他是个温和又端庄的好少年。

他第一次把刀刺进羊羔肚皮的时候,看着手底下无法挣脱、由他掌控的小生灵。

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满足,他想原来是这样啊,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这么痛快。

包括后来,他把亲生妹妹压在身下,她无处可躲,像一只弱小的白羊一样,让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让一直看不起他的妹妹,求饶、痛哭、还是没有办法反抗他,这种快感甚至大于性欲。

此时已经没人敢笑他了。

大家都觉得他骇人,

阿娘说他天魔附身,花大钱请了和尚做道场,哭哭啼啼地念经。

后来和尚差点被他杀了,就再也不敢来了。

阿爹打他,打折了好几根藤条,他们都觉得他是怪物。

只有来潮陪着他。

陪他发疯一样,一夜跑上几十公里,发泄旺盛的精力,陪他一拳一拳,把路过斜睨他的人,打出脑震荡。

也陪他把刀插入小动物的身体,感受划开一个柔软生命的“噗嗤”一声。

只是“陪”,来潮从不上手,他只是在他身边看着他。

“我爹讲我缺桑,是天生个坏胚。”

在少年顾其行抱怨时,来潮很温和地说:“羊吃草,就是善么?狼吃肉,就是恶么?你只是天生比别人厉害。”

顾其行是真的把他当朋友,唯一的朋友。

后来妹妹怀了孕,家里怕他出事,就紧急把他送到了外地,而来潮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来家赶了出去。

他们彼此留了地址,自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可是经历战乱、颠沛、被通缉,他辗转各地,却突然收到了杭寻的来信。

“那时候,我满脑壳都是死,”顾其行道:“他同原来一样,开导我,还教给我一些方法。”

“何个方法?”

“要想捕猎,血迹怎么清理、逃要往哪里逃……”

许野心重重一沉。

杭寻,是最优秀的刑警,他教给顾其行这些反侦查的手段,应付五六十年代的刑侦,绰绰有余。

“这十年,又断了联系。”

“那个男人来,同你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