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神渡见流的出现, 是太宰治至今以来的人生里最大的一个意外。
极端的奉献主义者。
将一切建立于自身之上,需要救赎的人永远排在第一位,哪怕是陌生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向对方伸出援手, 献出自己的所有。
完全是不可理喻的观念。
这样的人一生可能都不会遇到第二个。
太宰治对神渡见流其实是非常好奇的,他也想过接近对方, 就像结识织田作和安吾那样……
但是太宰治放弃了。
因为他被当成了需要伸出手帮助的人之一。
不用太宰治去接近, 那个少年自己就会毫无底线地主动缠到他的身边。
从遇见神渡见流的那一刻起, 太宰治死水一样毫无波澜的生活里出现了不少变化。
想要自杀的时候, 对方会像粘在身上的影子一样出现,把他从死亡的边界里强硬又不容拒绝地拉回来。
一个人躺在漆黑孤寂的床铺上、为着明天是否要离开这个世界深思的时候,对方会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来刷存在感, 语气平静地发些问候的消息。
就连从来没人踏访过的住处, 也出现了神渡见流的痕迹。
集装箱的柜子里多了一袋小麦粉, 桌子上多了一份蘑菇山巧克力, 还有那组放在门口的灯泡装置。
太宰治每个宁静的夜晚都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静静地盯着它。
明明拥有可以照明的工具, 他却从来都不去触碰,也不敢点亮对方留下的那束光芒。
太宰治只是静静凝视着, 什么话都不说。
起初,被浅浅吸引从而产生的好奇早就被其他的一些情绪代替了。
他孤独的内心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 需要人全心全意地去对待,去填满, 对方必须给予自己最大的安心感,付出比他自己还要多的情感和精力……
只有这样, 太宰治才敢坦露出那颗被坚硬冰层包裹住的脆弱真心。
然而, 当真的冒出来这么一个人时,他的第一个想法不是欣喜——
反而想要退缩。
对方真的能给予自己安全感吗?
他真的能信任这个少年毫无保留的善意, 认为他能接受自己的所有怀疑、试探,包容他的一切行为吗?
也许对方总有一天会厌弃自己,毕竟他本来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烂人。
之前在Lupin和织田作之助两个人喝酒,对方曾在聊到神渡见流时对太宰治说过:“太宰,感觉神渡其实和你很像。”
“你可以试着和他好好相处。”
“不要总去推开对方。”
“……”
太宰治当时很沉默。
像吗。
确实是这样,他对这个无聊的世界没有任何归属感。
无论是港口,还是其他什么组织,甚至是这个城市、国家……太宰治在哪里都能很好的活下去,组织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生存的工具。
神渡见流恐怕也是这样的。
那个少年看似关心着整个世界,其实真正在意的只有那些需要被救赎的绝望之徒。
固执、我行我素、时刻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一旦没有了这根拉扯住对方的弦,他将成为这个世上最冷漠的人,比太宰治还要不在意生死,没有东西可以留得住对方。
“啊……”
太宰治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
“原来如此。”
所以,这才是他感到不安的源头吗。
太宰治知道神渡见流是“圣人”,广泛式救援,意味着所有被救赎者都是平等的、不分前后顺序。
就算不是自己,对方也会对处于自己这种处境的人伸出援手。
他不是唯一的,也不是那个特别的存在。
同时,当一个被救赎者得到了对方给予的救赎,从而走向光明的另一边……那么已经不再绝望的人还会分到那个少年的关注吗?
不好说。
太宰治承认,神渡见流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他是唯一敢死皮赖脸地越过自己那条极为隐私且不想让人踏足的界线,对他伸出手的人。
太宰治也曾想过不少办法刺伤对方,恶语相向、以死试探、主动绕路远离,时刻都在想办法拒绝那个少年。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根本推不开。
但是让自己放弃心中迟疑的去接纳对方……他也做不到。
因为在这样看似全心全意的关心攻击下,太宰治的动容只能停留在表面,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掩藏在硬壳之下浓浓的不安。
他决定再做一次试探。
如果神渡见流能够解除他无端的猜测和怀疑,给予自己最大的安心感和肯定……
那么太宰治愿意接纳对方的所有善意,这一次,将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推开对方。
所谓的试探非常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