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是日,中洲各地的沙尘暴仍然漫天飞舞,宛如滚滚黄云,遮天蔽日,一片昏暗,街道上覆满沙子,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只要稍有一条缝,很快室内都会布满尘土。
这是很寻常的一日,所有人都是这么一代代过来的。
只不过这段时间的风沙实在太大了些,吹过戈壁荒凉的小丘,吹过半陷流沙的废弃建筑,吹得绿洲一寸寸缩小,水源一点点干涸,有时候是人间的风声,有时像幽深的惨呼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谁分得清呢?在滚滚黄云,天地昏昏黯淡的时节,分不清天与沙的交界,也分不清人间与未知的界限。
麦城人无可奈何,骂骂咧咧,裹紧头巾衣袍,仍然过着艰难但已经习惯的生活。
但因这次的沙尘暴实在太过恶劣,持续时间也太长,即使再是迫于生计,行走街头的人也少了许多,都躲进了家门。
娜娜抱着一个瓦罐,遮盖着头脸口鼻,裹住所有裸露的肌肤,勉力顶着风,一步一步往家里挪。因过急的风速,走两步还要退一步,沙砾透过薄薄的布衣,打得她脸颊生疼。
一个踉跄,瓦罐晃得太厉害,洒出了点水。她吓坏了,连忙扑上去护住盖子,连漏出半张脸,被沙子呛了半张脸都顾不得,遂又咳嗽起来,抱着罐子跌坐在地,几次想站起来。可她太瘦弱了,在风里举动维艰。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轻轻一拽,黄风施加的压迫力就好像忽然消失了。
娜娜抱着瓦罐,眯着眼,勉强从遮挡沙尘的面罩下,看到了一个外乡少女。
五官柔和,黑发顺直,年纪没比她大几岁,看容貌特征,似乎是东洲人。
但在这样人人恨不能把自己头发丝都包起来的黄风天,这外乡少女却穿着短袖中裤,头脸就那样暴露在风沙中。
麦城平日里也会有一些外国游客,打扮得更出格的西洲人也有。
但这样的天气,游客们也不敢出门,更不敢穿成这样吃沙子。风沙进入鼻腔、肺部,被送去医治的倒霉鬼多了,谁都知道厉害。
娜娜当然吃了一惊,但这样的天气,家里的母亲又还等着她回去,她在外头多留一刻也不愿意,更没心思多管闲事,急急地对这外乡少女道了声谢,说了句“您也快回旅馆吧,下午的风沙会更厉害的!”便匆匆而去。
所幸中洲的城市规模,因水源限制,都不大。
麦城也不大。这条街离家不远。
快快地回了家,一进家门,母亲接过瓦罐。娜娜脱下外衣,一抖,满地的沙。刚抖完溜进头巾的沙子,家里的门却被啪啪拍响。
是邻居?娜娜裹住口鼻去开门,却见是方才路上遇到的外乡少女。
外乡人说:“我打听个事。”
“你们知道,城里哪里老鼠最多吗?”
噗嗤,十岁的娜娜没忍住笑了,觉得这外乡人真是说不出的怪,冒着沙尘暴,敲了陌生人的家门,却问哪里老鼠最多。
妈妈在屋里一边煮水做饭,一边喊:“娜娜,是谁啊?是邻居大叔吗?”
娜娜说:“老鼠,老鼠多得很。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畜生。只不过,这样的天气,连老鼠都不敢到街上去。或许,或许老鼠也有聚集的地方,藏起来躲避风沙呢。但我怎么会知道老鼠在哪里躲避风沙?”
外乡人哦了一声,忽然又问:“那你家丢过东西吗?”
莫名其妙。怪问题。娜娜说:“谁家不丢点东西?我家当然也丢过。”
“你家丢过的最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娜娜有点警惕起来了,但上下打量这外乡人,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回答了这个陌生人。她说:“是我爸爸送我的金镯子。”
外乡人看看这座低矮简陋的屋子,说:“金镯子,确实贵重。”
娜娜摇摇头:“不,只是镀金的。但那是我爸爸送我的。”
“他在外出时,被一枚炮弹扫到,再也没回来。那是他送我的最后一件礼物。”
外乡人却说:“噢,我知道了,被偷走的是你爸爸。老鼠把你爸爸偷走了。”
娜娜愣了愣,情绪立刻低落下来,低声说:“别说怪话了,没人偷走他,他是……再说,老鼠怎么会偷我爸爸呢?”
那外乡人却不听她说话,摆摆手,转走走了,走时还说:“等我抓到老鼠,虽不能还你一个爸爸,但可以还你点别的。”
这一刻,娜娜终于注意到,狂风沙砾扑面而来,外乡人站在风里,却连一根头发也没被吹起来。
当日,麦城来了个怪人。